☆、幽窗冷雨一灯孤
是夜,洛瑾是被刺骨的冰水浇醒的,即使如此也能是勉强知道疼而已,因为那混沌的眸色已然辨不清任何实在的内容。
蝙蝠们像是琢磨着不同的花招来待客,洛瑾的呻|吟声越大他们便越兴奋、越要执拗的抑制住那刺耳的哀嚎。手下狠戾的鞭子,伤口里埋下的银针,还有地上不知散布在哪里的砧板,每一样都像吸血虫一样以血为乐,即使这黑暗的地牢另他们失去艳丽的色彩,但那股诱人的味道一步步的催使他们更加狠绝、更加凛冽。
蝙蝠们好似熟络了这幅身子,俨然已把洛瑾当成了心爱的玩具。手中的银针见了伤口便要插上几根,他们擒着洛瑾的双肩和双腿,抖动的空气带着丝丝寒意,似乎哀悼这样惨烈的刑罚。想是绣花、雕塑一般,蝙蝠们细细的雕琢,直到洛瑾再发不出半点声音,蝙蝠们恶作剧的松了手洛瑾便直直的倒在了一旁的砧板上。隔空的几乎能感受到那份嗜血的快乐和肆虐。
地牢里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急,只听着就勾起心灵深处的犹疑。
黑暗中从未有过的光亮,一个火折子轻擦着燃起,这才看清不大的一间牢房,地上、墙上皆是粘稠的血迹,有的已经红的发黑,有的还闪着晶亮的光点。
微弱的光火刺痛视线,衣袖一挥蝙蝠们便收起凌厉的气焰,一瞬间又盘踞回了自己的巢穴。
近前几步,细细探上洛瑾的颈脉,呼吸一窒,他怎会没了内力?似是不可置信,在细细探查依旧全无所获,好似从前无力的幕再次上演,可全无内力的孩子再接受不了晶水魄的灵力,而身旁也再无人捧着银针替他下针。
脸颊上两道水痕不知是否只因这夜的更深露重……
取了精巧的瓷瓶,耐心的喂了什么可难忍的味道在病痛中更为抗拒,无助的孩子只能含在口中却久久不肯咽下。卡着下颚的手紧张的发抖,努力的良久才勉强吞下了一颗。耐着性子脑海里全是江南时看他喝药喂他蜜饯的样子,眼前的小人总会吐着小舌头一动一动的撩拨着空气,似乎真是苦的难耐一般,只如今只怕连身上的痛苦都是麻木。
静坐在他身旁,好像陪伴他的无数个夜晚那样,伸出的双手停在空中,不知是无处下手还是再难触碰。
“不准再动他。”淡淡的一句不知克制了多少种情绪,甚至还能察觉出一份笃定的气息。
牢门开合的声音,不知是谁快步踱了进来,黑暗中一抹影子同那些蝙蝠一样盘上了屋顶,黑牢在寂静中又归于黑暗。
辨不清来人的衣色,只知那温润的声线似曾相识。他似乎是第一次踏足这里,四处打量着似乎在分辨守卫的气息。
黑暗中一道指令,屋顶的所有人便静静的敛起气息。地上的人渐渐放下防备,敲着栅栏轻声唤着,“大夫?”
仿如惊雷在洛瑾那样凄厉的叫喊声中这位老者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来人了然几分只道,“快把他的情况告诉我,我这就放你出去!”
对光明的趋向是所有人抗拒不了的诱惑,老者踉跄着过来朝着声音的方向哆嗦着道,“留在这里……最多三日便是大限之期!”
心头一震,来人再次打量四周昏暗的一片辨不清任何事物,调动内息也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你让开!”
木头折断的声音分外刺耳,蝙蝠朝着盘踞在屋顶的人发出信号却被制止行动。
凭着声响扶了老者出来,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这黑牢不该是固不可破的吗?
绝境中的人对灯火、对希望的敏感或许是超乎想象的。
洛瑾意识颇是混乱,梦依旧那样残酷,除了夜鹰无妄的容颜似乎还多了一张冷艳的脸,混沌中好似看到她在身边。
“秋……秋浅……”肢体有些僵硬,洛瑾动动手指似乎痛的也没有那般厉害了。用手掌扶扶也不知是何时身上布满了绷带。
“想那姑娘了?”久违的声线,唤起洛瑾连日来唯一一丝清明。
“你?”虚弱的声线透着无力,一时间似乎还记不起那么许多。
“乔笙。”一贯温润如玉的声音竟也会这般疲惫无奈。
洛瑾点点头表示知道,却忘记这里没有视线亦不需要动作。
“瑾儿,去找那姑娘好吗?”乔笙寻着声音,心头一阵紧蹙,气息竟如此的弱,方才调动内息竟不能发现他的存在。
本能的摇摇头,洛瑾好似在大雾中弥散的孩子,一并弥散的还有记忆和思想,听他如此分析便迅速搜索着那相关的一切。
隔空的,乔笙感受到洛瑾的颤栗。
“是我!我杀了夜鹰哥!是我……是……”再次陷入泥沼的孩子飞快的奔向了沼泽的最深处,不愿也不能出逃。
乔笙根本不知从何安慰才要开口便听那虚弱的声音除了自责再无其他。“她……她们一伙,是我……都是我……”
甚至不能清晰的表达,洛瑾这字字句句砸在他们心头却听的分明。可归根究底远不该怪罪到这个孩子身上……
“瑾儿……”听他字字泣泪乔笙竟发觉他无法劝慰,因为能走进他内心打开他心锁的人都已不在。
“活着……好好……好好活着……”洛瑾的声音即使虚弱却透着什么坚定的力量,黑暗中眸色一闪分外突兀。
乔笙不知所措的靠近,却只似无形的魔爪又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那都是瑾儿自己想的,是与不是要问清楚才是。”乔笙近前,寻着洛瑾的方向缓缓坐到他身旁,牵着他冰冷的小手安抚道,“她为瑾儿做了这么多事,若真如瑾儿想的那般,她又如何能等到今日,瑾儿不想当面问问她吗?”
什么东西在心门前徘徊,混乱的思维终于有人指引,无论是不是条归路,洛瑾情不自禁的跟着走。
只是为何某个期待的声音没有等来更不曾像这般的耐心?!
“问问她?”洛瑾重复着,声音里毫无思想。
乔笙见有起色,轻揽过洛瑾继续道,“瑾儿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吧?那种快乐不能掩饰和假装的……瑾儿好好想想……”
“想想……”脑海中泛起了大雾,辽阔的河面中心是一艘独自漂泊的小舟,洛瑾正站在船头不知是寻着方向还是等待着什么。
乔笙轻柔的拉着洛瑾起身,几乎是半抱着拉了孩子站直,伤重的双膝狠狠的颤抖却偏执的不愿倒下。“我们这就去问问她,瑾儿想知道的……”
“瑾儿想知道的……”洛瑾跟着重复,身子就这么轻飘飘的被什么牵动而去。
乔笙心头好似千刀万剐一般,抱了洛瑾出了黑牢才觉得无处可去。忘幽虽大可此刻却容不下一个洛瑾。教主至今一言不发,不知为何的隐隐觉得他在筹划着什么,乔笙心头不安,看着已然魂飞魄散的老者心底暗自叹息,转头对了老者吩咐道,“你顺着这条路就能下山了,回去忘记这里的一切!”
这等江湖事谁人愿意招惹,老者倒着步子匆匆离去。似是适应不了这样的光线没几步便摔了个跟头,腿脚本就不利落的老者却是起身的分外之快,颇是狼狈的朝着唯一的通道仓皇而去。蝼蚁尚且偷生,对光亮的向往是人的本能,可怀里的孩子却能抗拒这种与生俱来的畏惧,那种痛深植他心竟可麻木的让他再无依恋。
乔笙一个抽身将洛瑾护的更紧,甚至一手按下孩子的脑袋似乎看不到便不会有恐惧。
“瑾儿不怕……”
四处寻着却辨不清家的方向,再或是有家不能归?!
身后沉重的气息并不均匀。乔笙紧紧抱住洛瑾却弄痛了怀里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