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老虎山惊见金屋
退路已封,只能往前。况且灵素与花满楼本就没打算再退回去。
两人听闻这声巨响,只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接连路过百颗明珠,灵素与花满楼见到了此间的第二扇门。
这扇门与之前的黑虎门形制虽一样,却更要小巧精致许多。此门材质非金非玉,轻敲之下,有清亮之声。门上雕刻着数十种的鸟兽虫豸,狰狞之态栩栩如生。门是半掩的,门后的风景若隐若现。
灵素推门而入,只觉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花园。雕栏玉砌,花木扶疏,每一处山石木雕的摆放都极具匠心。在这深入山中的地宫中,竟然还有潺潺的流水,芬芳的花香,除了鸟语虫鸣,这里就像是一个主人恰巧远游的世外仙境。
灵素与花满楼不由得走入了这片美丽的花园。看到这样的美景,没有人会忍心过而不入,灵素与花满楼自然是人,还是*美之人。
没有见过这样景致的人,永远无法想象自然给人带来的震撼,也永远无法想象这样美丽之后所隐藏的危险。
这片迷人的花丛中,灵素不但看见了许多名贵的香草,还看见了许多罕见的毒花。断肠草、相思子,甚至还有能让人在自己的幻梦中沉迷死去的风茄花都隐在这锦簇风光下。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滇地的植物,全在这个如同仙境一般的花园中静静生长。灵素几乎可以想象寻常不识毒花之人,看到这样美丽的幻境,心神松懈之下,该是如何在馥郁芳香中死去。
灵素倒了两粒清灵丹,与花满楼一人一颗含在舌下。继续顺着花间小道前行,果然看到路旁的花丛中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皑皑白骨。骷髅或坐或卧,全是一副放松的动作姿态,虽已是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却能猜出他们死前必是面带微笑。
再大、再美、再危险的花园,有了防备,总是有走完的时候。两人走过那个可以让天下所有*花惜花、善毒用毒之人流连的花园,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白色的巍峨大殿。
这是一所不逊于灵素之前所见所有宫殿的大殿。就连那曾经震撼过灵素的太和殿,比起此殿,只怕也要逊上三分华贵。
大殿高十九丈,重檐叠庑与太和殿颇为相似。但相较太和殿殿顶的十种瑞兽,这无名大殿却是从重檐边镂空雕刻着无数图画,仿若是古滇建国起的历史。更让人惊诧的,这是一座真正玉石为顶、珠宝为饰,所有十人合抱的大殿支柱全由黄金打造而成的黄金屋。殿中摆放着大大小小数百个白玉、墨玉雕成的箱子,正对殿门的则是一尊身着广袖深衣的暖玉人像。
看过了那重檐所刻的古滇国历史,灵素已是知晓这座山内玉宫的由来
庄氏本是外来之人,在这滇中立足,却是不能不多做几分准备。老虎山便是他们的后手之一。这是古滇王国的天葬之山,同时也是他们世代藏宝之地。每当新一任君王为老国王送葬之时,他们便会将老国王一生收藏的私产一起封入此山,以备后代不时之需。
当年古滇国之所以一夜消匿,全因天降灾祸,抚仙湖巨涨,淹没王都。庄氏无奈之下,只得拼尽全族之力留下一丝血脉。这最后的王子按照父亲的教导,借助忠仆之力,寻到了山体内的玉宫。但万万没想到,复国未成,闻讯而来的八方势力已将这抚仙湖方圆百里重重包围。那忠仆本就是一等一的玉雕师,借着古滇国的传国玉璧留下宝藏讯息,拼死将小主人送出了滇地,自己则投身山崖,以报旧主。
眼前这尊暖玉人像,正是玉雕师所刻的最后一任古滇国王的人像。
灵素看了那玉像半晌,便躬身脱下了玉像的绸鞋。虽已历经不知多少年月,但这双鞋是由天蚕丝所织,又经过了特殊药水浸泡,此刻拿在手中宛如新鞋一般。花满楼接过那双鞋,探手到鞋的内侧一摸,果然有几个以金丝绣成的小字。
“复庄氏气运,探抚仙湖底。”花满楼一字一字地念出鞋上所绣的字。这真正的古滇国宝藏居然隐在这一双绸鞋内,除了灵素这样心思灵敏远超旁人的女子,怕是只有那庄氏一族的后人方才能在跪拜祖宗的时候,看到这样的隐秘信息。这番设计,不可谓不是费尽了心血。
所幸,灵素二人并不是为宝藏而来。灵素在金殿内各个角落燃上三蜈五蟆烟,又将那些玉箱与玉像的体表涂满软筋散所化的药水,便与花满楼顺着这鞋底所绘玉宫地图,离了这山中宝藏。在回到山下时,花满楼已用花家秘法将此间消息传了出去。
接下来两人要做的,便是等着花家兄弟与那顾青枫,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将这出古滇宝藏的大戏唱完。
地宫的出口正巧在老虎山腹正下方的山谷中。灵素与花满楼并没有回昨夜寄居的小屋,事实上,他们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这老虎山中坐等那只狡猾的狐狸投入网中。
既然要捕猎,猎物的网就得要藏好。灵素与花满楼回到最开始入洞的那处山壁,那黝黑的洞口仍旧刮着狂风,卷着洞外的碎石滚入其中。
花满楼袍袖一卷,将远方岩壁上的一块怪石以内力从中折断,正正好飞来填在了洞口。脚下左右一扫一踏,这烟尘已是将那山体与怪石牢牢掩住,乍看上去,就这怪石与山体本就连在一处。两人再将沿路行迹一一掩去,又寻到老虎山路□叉处一个背风的石洞。
石洞视野极好,又在正对那湖岛上岸之处,只要有人想要登山,就一定要从此经过。灵素在密林中的叶子上洒了些药粉,方才用随身的粗布抱起了一堆枯叶回到洞中。
枯叶可以遮掩这洞口,又能起到御寒防水的功效,灵素将枯叶分作三堆。一堆摆在两人歇息的干燥角落,一堆掩在洞口外,最后一堆则撒上防虫防蛇的药粉,以小火点燃,烧了半个时辰后熄灭,这残灰可保此山洞一月内无毒物敢近。
直到这些事情做完,灵素才想起花满楼说是要去寻些东西,已是走开了很久。虽知道此刻顾青枫未到,花满楼又武艺高强,绝不会有什么意外,但灵素还是起身来到洞前,伸手揭开那枯叶枯枝,对着花满楼离开的方向张望起来。
这一天一夜,灵素先是渡江,后是攀山。傍晚入了那老虎口的甬道之后,又是破机关,又是过毒丛,还经历了一番玉宫的布置,已是很有些疲乏。但花满楼未归,她是决计不能歇下。
此刻的天已是暗了又亮,发白的天空将夜幕一角照得紫蓝,灵素运内力于眼,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方才见到花满楼的青衫在晨雾中显出了模模糊糊的一角。
青衫在白雾中好像被洇成了一团碧绿,由淡变浓,越来越近。花满楼是用轻功过来的,飞得很稳,也很快。脚下踏过的青草微微颤了颤,连露珠都不曾掉落,花满楼已是掠至一丈外。从灵素看到花满楼的模糊轮廓,到花满楼在灵素眼前落定,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这样快的速度,这样久的飞奔,就连花满楼也有些吃不消。他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喘息,用力眨了眨沾上雾气的睫毛。他可以感觉到灵素正在等他,但他没有马上伸手。而是先用力掸了掸自己伸手的雾气,将这被晨间露珠染得微带寒气的衣服烘暖,又将手掌背在身后以绢帕擦了擦,才伸出手,将灵素冰凉的身子揽进了怀里。
两人虽只是分别了一会,此刻再见却依旧能感觉到思念的力量。*情岂非就是这样奇妙?将深陷其中的男女变得患得患失。它能让两个聪明绝顶得世间少有的人,变成了小心翼翼、左顾右盼的傻子,也能让视金钱为粪土,将富贵作浮云的名士变成了一个将小小木簪子记在心上的俗人。
此刻的灵素就是这样一个傻子,尽管她的理智知道不必担忧,但汹涌的感情却让她只能做一个顶着寒风,不等到人不回头的傻子。而花满楼则成了那个俗人。
花满楼那双白皙纤长的手心里正是一只与灵素先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海棠木钗。木质很新,还带着从书上斫下的草木清香,但钗身却打磨得很是光滑。钗头是一串纤毫毕现的海棠,一朵半开,一朵含苞。半开的海棠花朵中,还可以看见颤巍巍吐出的花蕊。
灵素不由想起了花满楼先前说的,他还是一个善于雕琢手艺的人。花满楼从不说谎,这只钗证明了这句话也同样是句天大的实话。灵素眼眶有些泛红,她用手指轻抚那朵半开海棠,口中的声音也是微微的,就好像是那半开花朵中试探吐露的花蕊:“你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要去取。就是这只钗么?”
你这样不惜耗费内力,顶着一腔疲惫去寻的可是这只送给我的钗?灵素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这句。花满楼点了点头:“我怕你等得久了,没寻到更好的木料。这粉色象牙木用来雕海棠最好,等我回去,我再细细雕个更好的钗给你。”
灵素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钗,她只是垂着头,反反复复地抚这那只静静躺在花满楼手心中的钗。
花满楼没有得到灵素的回应,犹豫了好一会,方才开口:“你不喜欢?可是钗不够好?”
“不,”灵素还是用力摇着头,垂着的脸甩出了几滴晶莹。“钗很好。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地喜欢。”
花满楼感觉到了灵素话中的哽咽,也感觉到了那飞洒出去的泪。他秀气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了一丝不知所措。对一个头一回坠入*河的男子来说,安抚自己哭泣的心上人,何尝不是一门棘手至极的学问。
花满楼努力想着陆小凤平时喝酒时大侃特侃的话,想着自己这个风流的朋友到底是如何让见到他的女子全都笑靥如花。可是没有用,现在他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况且,就算是想起来了,他也不想用那些手段来应对灵素。这是他认定的姑娘,是要与他相伴一生的姑娘。
花满楼面上的无措渐渐地淡了,取代的是一种只有恋*中的人才会有的光彩。他伸出手,将灵素牢牢地抱紧,冰冷而柔软的唇缓缓地向下落。
那唇滑过了灵素颤抖的湿漉漉的眼睫,未干的泪痕,圆润的鼻头,终究还是落到了它主人心心念念许久的甜蜜源头。四片唇瓣轻柔地摩擦,灵素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花满楼唇间鼻端吐出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气息。那因感动而落泪的情绪,被一种更深远、更原始的甜蜜给填满。
这样的安抚,远远胜过万千言语。不论是否初涉*河,男子总是有这样的天赋,指引着他们,让他们有一种模糊的,却又明确的感觉,让他们知晓应该如何去给予真心*的人最美妙的一切。这是自然给予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爬上来更新,睡眠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