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灵素深山察机关
花满楼面朝抚仙湖,任湖上清风吹动宽袍广袖,许久之后方才对灵素摇了摇头:“我们来此,只是为了顾青枫。”
只是为了顾青枫,而不是为了宝藏。就算这湖底当真有古滇之秘,也不是此刻他们应该关心的。灵素明白了花满楼话中未尽之意,点了点头。云开月落,月下湖景,的确能让人心静下来,看清自己的目标。
第二日清晨,那错一醒便开口告辞,灵素两人并未挽留,只说此间事了,必去苗寨中拜访,探望红巧。那错走时,灵素看着他空荡荡的双手,不由想起了那条手指粗细的花蛇。
辰时末,正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候。阳光既不会太过黯淡,又不会十分炙热,光芒洒在湖上,叶子上,就像是轻薄的碎金片,斑斑点点让人心喜。灵素与花满楼此刻正站在抚仙湖的最宽处,面前时一片浩浩渺渺的烟波雾霭,那虎形的大孤山正在这湖中孤岛之上。
花满楼面向灵素,征询似地开了口:“灵素?”
“我可以。”灵素知晓他是怕自己气力不继,过不去这湖面,便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便四顾望了望,从一旁枯木下捡了十来根枯木,对着花满楼笑了:“我先过去等七哥了。”
话音刚落,她已是如飞鸟一般腾空而起,凌波而行。那轻飘飘的姿态就好像是一朵水雾之中的流云。每当身形下坠之时,灵素便向湖面丢下一根木枝,随后便蜻蜓一般在水上轻点,再次腾空。十来根枯枝用尽,灵素也到了那相隔三十丈远的浩瀚湖面。
灵素一落地,便转身去看花满楼。她刚回头,便见花满楼正正落在她的身后,对她笑得温暖。想来这一路过来,花满楼应该一直随在灵素身后,为她护卫。
灵素难得有些逞胜玩闹之心,先一步过湖,此刻见了花满楼全然宠溺包容的笑,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伸手拽住花满楼的衣袖,摇了摇,停下,又摇了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我们灵姑娘轻功很好。我很开心。”灵素尚不知自己想要说些什么,花满楼却已经知晓。“日后,我们一起。”
“一起”这两个字,有时候比那单纯的宠溺更让人心醉。因为这两个字,总是伴随着对方的承认,承认一个独立的个体,承认一个可以交托后背的同伴。这世间到底是对女子有些不公平。
男人可以对一个女子宠*无限,可以为她倾其所有,可以为她负尽天下,但他却不一定能回身低头,问一问那个女子,可愿一起。这天上地下,不论赞同反对,不论晴空风雨,女子可愿与他并肩同行,一起面对。并肩有时候最大的阻碍正是那自以为是的强者保护。但如今花满楼却又一次给了灵素一个惊喜。
“好,我们一起。”灵素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顺着这孤岛,直直向那老虎山而行,一只手仍牢牢抓着花满楼的衣袖不放。
老虎山形状仿佛一只立身欲扑的猛虎,虎尾部分山势尚缓和,随着位置渐高,山路也就越发陡峭险峻起来。也多亏灵素与花满楼两人轻功不错,不然只怕这山登到一半,两人就要因为这难行之路,而困在山中。
饶是如此,两人登到虎口之时,已是天色欲暝。山风呼啸,山石嶙峋,在将暗未暗的光线中,将这白日里看起来还有几分清奇庄严的秀丽孤山,妆成了张牙舞爪的魔魅之地。灵素与花满楼并肩而行,正想着寻一处背风之地作为今晚歇息之用,就见花满楼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们刚刚走过的那处山壁有些奇怪。”花满楼站在原地,侧耳聆听了片刻,对灵素伸手示意。
灵素凝目看去,只见花满楼所指的山壁,正是方才路过的最大一块石壁。石壁半面掩入山体,半面露在山外,表面凹凸,形状奇怪。看上去就仿佛是自然风化成的一匹饿狼,张着血盆大口死死盯着过往之人,令人只看一眼就心下微寒,恨不能移开视线。可花满楼既然这么说,就必有他的道理。
灵素也不问花满楼觉得那山壁如何奇怪,便举步走了过去。
这处正是山风最烈的地方,才站在石壁前,灵素便感到身体一轻,隐隐就要被这山风吹起。她连忙运气沉身,以千斤坠的功夫将自己定在原处。
花满楼感觉到了灵素的动静,忙飞身向前,站在风口,以背替灵素挡下狂风。直到确认那几乎能将人脸割裂的山风悉数被自己挡下,方才自怀中拿出了一颗男子拳头大小的明珠。明珠光华莹莹,在这晦暗深山之中,将左右半丈内照得十分明亮。此物对花满楼而言并无甚用,但花满楼却随身携带,显然是为灵素准备。
灵素见此,会心一笑,伸手抚上那山壁凹凸不平的表面,低头细细打量眼前之景。山壁与沿途所见的山体并无太多不同,因着年久风吹雨打,表面已是被那风雨蚀出了许多缺口,摸起来有些硌手。灵素顺着山壁,自上而下,反复摸索了数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花满楼皱起了眉头,对灵素说道:“这山壁风声与别处格外不同,背后大约是空的。”
“空的。”灵素口中细细咀嚼着花满楼所说,却不再动手,只以眼神反复打量着这块山壁。突然,灵素见到那山壁连接山体之处隐约有了半指宽的小洞。那洞极小,看着也极浅,就好像是刚刚被山风敲出的痕迹,十分不起眼。灵素随手取下自己头上的木钗,以钗头伸入那洞中,果然感觉到了内里有个活动的机关。
灵素一喜,对一旁举着夜明珠的花满楼道:“这山壁果然有些蹊跷。七哥,我数三下,按下机关,你我同时向后。”
花满楼点了点头,灵素将木钗用劲向下一摁,果然山壁一阵摇动。山石跌落,泥沙扬起。灵素与花满楼站在山壁旁三丈处,足足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沙尘方才落尽。再向那怪异石壁看去,只见形似饿狼的石壁如今已成了地上零落碎石,靠近山体的地方是一个黝黑的、大约有半人高的洞口。
灵素与花满楼这才上前。灵素将手停在洞口,只感觉山风剧烈向洞内灌入,思索片刻,便侧身挡风,随后将一个火折子点燃,置于洞内。过了约莫三息,那火折子无风自灭。灵素对花满楼摇了摇头:“七哥,这洞内应该至少有二十年不曾开启。我们姑且在这外面呆上一个时辰再进去。否则只怕会在洞内窒息而死。”
这山洞确实是封闭已久,就算灵素与花满楼在山洞外燃着篝火等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再进入,仍旧觉得里面空气沉闷,带着一股潮湿阴冷之气。山洞很黑,也很深,便是举着夜明珠,也只能看清眼前有些弯曲的洞道,看不清这山洞内部情形。
谁也不知道这山洞里会藏下什么样的机关。灵素与花满楼打点精神,放轻脚步,将手中武器放在最适手的位置,才全神戒备地进了这黝黑洞口。
山洞甬道中什么都没有,没有珠宝,也没有尸骨。入目所及的是青砖堆砌的墙壁与澄白玉石铺就的走道,走道每隔一丈便会在两旁插上一处火把。当然,这火把如今已是干朽不经用了。甬道极长,又极曲折,显然是挖空山体而建,灵素估摸着他们已是沿着这虎口,又绕回了那虎腰之处。
一直走到了虎腹,两人眼前方才出现了第一扇门。一扇与那玉璧图上城门一模一样的大门。门以黑檀木造成,上面是金粉画就的两只威风凛凛的盘虎。虎眼是四颗璀璨夺目的碧绿宝石,正定定地盯着灵素两人。
灵素没有立刻伸手推门,而是上下打量起来。与平常所见木门不同的是,这扇门没有门环。有这样一扇没有门环的门,证明此间主人对造访的客人并不欢迎。若是主人不欢迎,这客人要进去就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灵素运力于掌,重重拍在门上。那厚重木门果然纹丝未动。要知道,灵素武功袭自师姐,这一掌可力可裂石,却开不了一扇木门,足可见这木之厚重,门之严紧。
花满楼自然也知道,他伸出手顺着这扇木门细细摩挲。这木门虽无门环,却有门钉。门钉用的是纯金,毫无规律地分布在漆黑门板上,看着很有几分诡谲。花满楼的手指正顺着这些毫无规律的金钉上下游走,开始那手指抚得极慢,几乎是一个一个地自上而下拂过。但在花满楼将所有门钉全部摸遍之后,他的手便快了起来。
那双手纤长秀气,带着男子特有的坚韧。在黑色大门、金色门钉之间划出一道道残影,就好像是白光划过,上一刻还在顶部的金钉上,下一刻又出现在了底部。灵素看着花满楼的手,依稀觉得,那游走顺序正是昔年所见的八卦五行之术。
灵素还待细看,只听咔哒一声,在花满楼抚上那虎眼之时,这方才以劈石之力不能动分毫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打开。这扇门的机关已是被花满楼给解了。
门内又是一条甬道,可步入其中就可以发现此处与之前甬道截然不同。这是一条完全由汉白玉所铸的玉道,两侧的火把也被那硕大的夜明珠所取代,珠玉相映,美得如梦如幻。换做俗世里任何一个追逐财富权势的人,站在这玉道之中,只怕都不会再往前走。
可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灵素与花满楼。相比这价值连城的甬道,灵素更关心花满楼是如何开的门:“我都不知道七哥还精通这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
“若是你有一个朱停这样的朋友,那这些东西,总是会多少懂一些的。”花满楼摸着灵素光秃秃的发髻,微微皱了皱眉:“就是这雕琢功夫,我也是有一些。”
灵素拍掌笑了起来:“想不到我家七哥还是个手艺人,这往后可不怕没有盘缠了。”
两人边说笑边往前走了十几步,只听碰地一声,那沉重的黑木大门又在两人身后合了起来。这声巨响在这玉做的长廊中,格外慑人。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