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千里追杀命一线

灵素与花满楼正在吃晚饭,只有他们两人。他们的面貌身形与往日并无太大不同，但此刻就算花夫人站在灵素与花满楼面前,也未必能将他们两人联系到灵素与花满楼身上。灵素只在两人双眼和唇角加了几笔，又在两人下颌处贴了几张处理之后的猪皮,再为两人换了身衣着打扮，就已是最自然、最有效的易容。

这份本事就连司空摘星看到，都不由惊叹研究许久。

饭菜很简单,一个大大的胡饼和一盆手抓羊肉,但灵素与花满楼却吃得极认真。每一口,他们都细细嚼碎,仔细品味,才缓缓地咽了下去。只看他们认真进食的样子,就仿佛他们身处的不是西北边陲的破败客栈,而是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内，仿佛他们手中所持的不是腥膻难忍的粗糙吃食，而是精致美味的珍馐美食，仿佛他们全然听不见这小客栈里几个江湖人士的高声呼喝。

事实上，客栈里面只要不是死人，都能听到那个一身风尘、满面伤疤的男子在说话。他的内力很足，中气也很足，此刻说话的声音更是清楚地向客栈的人表明了这一点：“少往老子头上扣帽子，老子虽喜欢采采花，但论好色老子可比不上陆小凤。”

与他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他身着粗布短打，言语间目光闪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道中人：“陆小凤？就那个连西门吹雪的老婆都敢睡，现在被追得跟狗一样的陆小凤？”

“可不就是他。”疤痕男子一脸不屑：“偷人家老婆偷到被抓奸在床，就算是最末等的采花贼都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那陆小凤枉费了他的名声。”

中年人瞟了他一眼，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面上一派淫邪：“那西门夫人能登上万梅山庄女主人的宝座，又有陆小凤为了他敢冒天下大不韪，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尤物？”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面上露出几分色授魂与：“想必西门夫人床上功夫必定是极好，才让那陆小凤被逮了个正着。嘿……”

疤脸男子心领神会地一同笑了起来，面上的神色让人见之欲吐：“你说现在这西门庄主正到处追着陆小凤跑，西门夫人一个人在家，呵……”疤脸男子与中年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又一同拍桌笑了起来。

这话别说是花满楼，就连灵素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人没有说话，只专心将盘中食物清扫干净。便拿起包袱，起身往客栈楼上走去。途中经过那两人时，灵素手上的纱巾被门外的风卷起，掉在了他们桌旁。

那两人瞟了灵素一眼。见是个眼若秋水、面目清秀的小姑娘，面上都放起了光。

尖嘴的中年人身手更灵巧一些，他脚步一迈，就捡起来灵素的纱巾，一脸□地向灵素走来：“小妹妹真不小心，来，哥哥帮你把这个系回去。”

灵素近来没有炼药，加上心系花满楼，就给自己开方子调养了些日子。如今较之从前，面目细白了许多，就连发丝也不再如往日一般枯黄。可这被人调戏之事，当真是生平头一遭。

灵素一愣，正想要开口，便感觉到眼前一花。再抬眼看去，那中年人的猴脸已被花满楼宽厚的肩膀给挡了个结实。只听花满楼温润的声音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怒气：“这位侠士请自重。”

“哟嗬。现在小白脸都想着要英雄救美不成？”那疤脸男子并不将灵素两人放在眼里。实在是灵素两人太不像江湖中人，看着倒像是富家公子带着小情人四处游历。“你还真当这里是你家后花园不成？告诉你，要想平平安安地从这屋子里走出去，今天让这小姑娘陪我哥两个喝个酒，你再给爷爷跪地磕三五个响头，把你们的包裹留下来，那爷爷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飞了出去。

花满楼卷起衣袖，面色青白，刚想开口，就感到灵素拉扯了下他的衣服：“七哥，正事要紧。”

花满楼眉心一皱，不再动手，却也不肯离开，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原地。那疤脸男子从一堆撞碎的桌椅残骸中爬了起来，一脸惊惧地看着他，想逃又不敢逃的样子，全没有了方才的嚣张。至于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早在同伴飞出去的时候，就找了个机会溜出了客栈。

灵素又拉了拉花满楼，花满楼方才长叹了一口气。他对那疤脸男子点了点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在我们面前出现。”

说完这话，也不管那疤脸男子是何反应，牵起灵素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楼上房间走。灵素回头，只见那疤脸男子连武器都顾不得捡，就屁滚尿流地从客栈门口爬了出去，不由抿了抿唇。

花满楼进了屋，就按着灵素在椅子上坐下。他抿着唇、肃着脸，一语不发地细细摸了摸灵素的脸，灵素的手，最后手指停留在了灵素握纱巾的指尖，一双无神的眼牢牢盯着灵素的脸庞。

“七哥，我没事。”灵素被花满楼看得有些莫名地心虚，便低了头小声说道：“那两人实在气人，嘴里不干不净的。他们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呢，我这是做好事呢。”说着轻轻摇了摇被抓着的手指，讨好地亲了亲花满楼的脸颊：“他们也就只能这次看看我了。”

说到这，灵素歪着头笑得有些坏：“过上两天，他们光照镜子看自己就够了，以后估计再不会有心思去看别的女人。”

花满楼抓住灵素捣乱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才无奈开了口：“我知道。但我不喜欢他们那样看你，那样对你说话，就算一次也不行。”

难得花满楼露出了这样孩子气的样子，灵素咬紧唇角才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她讨好地点了点头：“若不是担心误伤客栈里的客人，我早一把忘情粉撒过去了。我下次绝不为了下药故意走近！有花公子在，我们总能找到机会收拾他们。”

花满楼自然知道灵素在讨好卖乖，可还是不由地笑了：“调皮。”

忽忽三日过去，那大放厥词的两人自是再也不曾出现。灵素与花满楼所呆的客栈却陆续多了不少江湖中人。

往日里一年到头不见一个客人，偏偏前几日起，也不知江湖上西北要发生什么大事，每日都有人打这客栈经过。客栈掌柜看着这来往不断的江湖中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有客人自然是好事，可这客人统统带着刀枪兵刃、脾气又十足暴烈，就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掌柜不知道这些人所为何来，不代表灵素与花满楼也不知晓。

花满楼正坐在屋中抚琴，琴音如溪流潺潺，带着让人心神宁静的平和，灵素手捧着一卷医书，看了半晌，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恍惚。

花满楼似感受到了灵素的若有所思，琴音渐息。灵素自沉思中回神，也不解释方才为何走神，只开口说道：“江湖传言陆小凤中了西门吹雪一剑，此刻已慌不择路逃入了穷山恶水之间。”

“穷山恶水莫过西北戈壁，花圆已经把这个消息传到了红叶堂。”花满楼点了点头，手指轻轻落在琴上。素白的指，衬得乌黑的琴颜色更沉。西门吹雪追杀陆小凤，光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江湖上许多好事之人奔波千里，来这平素绝不会来的西北边地。

灵素点了点头，将视线重新投回手中医书上。浑水摸鱼，这种事陆小凤总是做得比他们更好，如今江湖上越乱，信的人越多，对陆小凤的计划也就越有利，陆小凤混入幽灵山庄也就更安全。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后面助上他一臂之力，将这江湖风浪掀得更高些。

红叶堂作为江湖上新起的情报组织，自然能帮着他们将此消息传遍江湖每个角落。不论那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身在何处，都必定能听到陆小凤正为西门追杀的消息，还能知道追杀得有多惨多狼狈。

万事已备，灵素与花满楼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

他们先等来的自然不是陆小凤与西门吹雪，也不是司空摘星，更不是他们认识的任何一人。

最先发现异常的自然是花满楼，往日里喧闹得犹如菜市场一般的客栈大堂今日一片死寂。花满楼与灵素说完话，就发现了这一点。他朝灵素挥了挥手，示意楼下大堂有状况。

灵素见此，也不下楼，只推开窗户一角，向楼下打量。他们七天前进了这客栈，订下的正是客栈中视野最好的屋子，别说是大堂，就是客栈大门十丈内的情况，在这个屋子里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来的是两个年轻人。完全不该走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

走在前面的是年轻人约莫二十岁。这本该是最意气奋发的年纪，但这青年却犹如一块雪山顶上的坚冰，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的衣服，苍白的剑。第一眼看到他，你几乎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另一个西门吹雪。

但他显然不是，他的眼中浮动着少年得志的傲气，而不是西门吹雪那样的剑客该有的孤寂，一个剑客经历了无数生死该有的孤寂。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掌柜的面前，吐字如金。这一点又像足了西门吹雪：“一个人，一间房。”

“谁说一个人。”跟在他身后的人不满出声。

那是一个粉红的人。一张嫣红的脸，一身粉红衣裳，粉红色的腰带旁，挂的是粉红色的皮囊。可这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一个喜欢穿粉衣，轻工很好的男子。

看到那男子的衣裳，大堂里的游侠剑客们面色都好像被人捏着脖子灌下了一勺黄金物。灵素的脸色也很难看。这一年有余，早就足够灵素了解这个江湖，也包括了解江湖上几个奇怪的、不好惹的人物。

其中就有一个穿着这样古怪的人，那就是“万里踏花”粉燕子，黑道上最赫赫有名的大盗。他的轻功与暗器在江湖上都数一数二，但最出名的却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好色贪花、男女不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