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巴山小顾谈飞云

巴山剑派在江湖中虽比不得武当少林,却也是个声名赫赫的名门大派。不但是个名门大派，还是个特别的名门大派。

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这巴山派其实是个道观，且还是全部道人都姓顾的道观。剑派中的人,全是出自武林名家顾家。每一代的道观观主，必是顾家新一代中最具潜力与声望的佼佼者。自巴山顾家道观建成以来，便与顾家相互守望,成就了这个世家的百年不倒。

近三十年,顾家道观最出名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有巴山神剑之称的前一代巴山道观观主顾道人。老顾道人是巴山百年以来难得一见的剑术奇才,一手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独步武林、闻名天下。光凭着他一人,成就了巴山三十年来的光辉。那拼死传出幽灵山庄秘密的顾飞云正是巴山神剑的唯一传人。

还有一个,是巴山小顾道人。

小顾道人是顾飞云的堂弟,同时也是顾家道观当代的观主,天下公认的巴山神剑之后最能成就顾家威名的巴山第二人。他负责看守巴山上丰富矿藏，同时也掌握着顾家道观上下近千弟子。自从巴山神剑归隐之后，提起顾家，人们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

灵素三人此次来寻的，正是这执掌巴山顾家道观的小顾道人。

灵素随着小道士来到巴山后山之时，小顾道人正在练剑。此时正是山风最盛的时候，烈风卷起一地落叶，上下舞动的枯草落叶就好像是无数飘飞的蝴蝶，狂沙卷着落叶在林间毫无规律地穿梭，向着身处其间的道人劈头砸下。

只见那道人在风沙卷面之际，右手举剑随叶而舞。剑光化成一片青光，笼住迎面而来的落叶风沙，将其中的一切悉数绞碎，只剩烟尘。短短片刻后，剑光再一落，方才还在林中嘶吼冲撞的飞沙走石，已悉数消散。

小顾道人收剑入鞘，收招回身，对着旁观的灵素三人微微颔首。他以眼神示意引路的小道士将剑收回房中，然后右手宽袍一挥，指了指云中亭，当先转身登亭。灵素三人对视一眼，迈步随他入亭。

江湖传言，顾家早年在这巴山建下道观，全是为了这山中丰富矿藏，更有人说这巴山上藏着许多金矿。这个说法盛传已有数十年，顾家一直讳莫如深。此刻坐在这云中亭内，灵素几可断定传言属实。

云中亭，亭如其名，建在巴山山崖云中，周围白雾缭绕，如在云端。更妙的是，这云中亭以白玉为阶、黄金为柱，黑檀木为桌椅，四面挂着斗大明珠。灵素三人身处其间，当真有身入仙宫之感。能造出这样的亭子，至少巴山顾家道观豪富之言，可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小顾道人冲着花满楼点了点头：“前几日我还见到你大哥，他不曾说起你要来。”

“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大哥，近日因我有些私事，一直在外奔波。”花满楼笑得温和。这巴山顾家与江南花家同为天下少有的豪富，又同是江湖世家，平日里不论是生意往来，还是世代交情，自然都是极好的。尤其是花家大哥，身为花家新一代的掌舵人与这顾家新任观主小顾道人，更是莫逆之交。

小顾道人理解地点了点头，也不等灵素等人解释，便转头看着陆小凤说道：“我已经等了你二十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道人知晓我们为何而来？”小顾道人此言一出，陆小凤不由一惊，连忙追问道。

小顾道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起了其他事情：“顾飞云是我堂兄，也是我叔叔门下最看重的弟子。若不是当初他做错了那件事，此刻掌管顾家道观之人必然不会是我。”小顾道人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神色如初，平淡如水，但周身的憾然落寞却有如实质，灵素三人心知他所说是真，只是这巴山门派之事，他们也不好插言，便静静地听着小顾道人继续往下说。

小顾道人停了片刻，深叹一口气，才接着开口：“我与顾飞云一起长大，绝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可当初证据确凿，又有西门庄主出手，等到我赶去，他已是名声尽毁、身死道消。多年以来，这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他转身背对灵素三人，站在亭柱旁，云雾间辉煌璀璨的金光勾勒出他的身影，看上去浑不似在人间。“直到之前石雁派人偷偷把他的尸体送了回来。我叔叔才告知了我真相。”

灵素三人一个字也没有办法回应。他们隐隐已经知道了小顾道人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这世间有那为恶的伪善之辈，自然也有那行善的伪恶之人。有多少人又是为了一个信念，放弃了自己光明的前程，大好的名声，孤单地死在污秽的黑暗中。

灵素所料不错，小顾道人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们的猜测：“叔叔早知江湖上有一个幽灵山庄，也知山庄中都是些该死却仍旧活着的恶人，但对于这个组织中的虚实秘密却所知不多。为此，他特地派了自己门下最出色的弟子前去打探，也是对顾飞云的一种试炼。”

讲到这里，小顾道人停了下来，他大概再也说不下去了。没有人能坦然面对亲人这样屈辱地离开人世。背着本不该属于他的恶名，像是被人鄙弃的臭虫一样，在世人的轻视憎恶中无声无息地死去。他本该是轻裘缓带、翩然无双的绝世人物，在世人钦羡与赞美中活着。

花满楼能体会这种痛苦，对于旁人的不幸，他总是能第一时间体会。他垂下眼帘，总是含着笑意的嘴角也落了下来。灵素搭着他的手背，柔柔地拍了两下。这就是江湖，不论你怎么不甘心，都要学着去适应它的规则，成王败寇、生死一瞬。

小顾道人很快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他收了面上的哀态，转回身，深深地看了陆小凤一眼：“得知事情真相时，我就知道你会来。”

如幽灵山庄一样的组织，如果真有一个人可以解开他的秘密，除了*找麻烦又好友无数的陆小凤，还能有谁呢？陆小凤虽然是个混蛋，但却是一个让江湖中人又*又恨的混蛋。

陆小凤自己也知这一点，他摸了摸自己数次遭逢劫难的小胡子，苦笑着说道：“我果然还是来了。”

小顾道人：“若是需要我做些什么，你们就只管说吧。我等这一天，已等了许久。”

灵素抬头，看到小顾道人平静如水的脸上，有一双闪耀着仇恨的眼睛。亲人被杀的痛苦，已点燃了这个平素沉稳的人，灵素犹豫了片刻，还是柔声开了口：“此次我们必定竭尽全力，以慰顾先生在天之灵。只是这幽灵山庄隐藏太深，背后不知还有多少内情。还请道人处事小心，切勿轻信他人。”人在激怒仇恨的影响下，往往会失去平日的理智，做出不清醒的判断。更何况此次要对付的幽灵山庄能量之大、高手之多，实在是匪夷所思。小顾道人此刻的状态，实在让灵素有些担忧。

小顾道人看了灵素一眼，点了点头，也不开口，只垂眼看着黑檀桌面。灵素不知这小顾道人是否将劝解听了进去，想来他既为一派之主，纵横江湖多年，必不至于真的出错，便也不再多言。

告别了小顾道人，灵素三人快马回鹰巢同其余几人会和。石雁与鹰眼老七还在路上尚未回来，鹰巢里只有西门吹雪和司空摘星。

鹰巢内的装饰依旧如同先前所见，就连西门吹雪与司空摘星的坐姿都和当初一般无二。灵素三人两日两夜的奔波，几乎像是一场梦。

但这到底不是梦，他们的确是要去面对他们生平所见最神秘、最凶恶、最不可把握的敌人。

“你已决定要这么做？”说话的是花满楼，问的是陆小凤。他虽然知道陆小凤已管定了这件麻烦事，却不能不为陆小凤的安全而担心。要得到幽灵山庄的信任，陆小凤要走上的是一条与顾飞云一模一样的路。顾飞云最后付出了自己的名誉、身份和最宝贵的性命，那陆小凤呢？他是不是还能再见到自己这个最看重的朋友？

陆小凤笑得很讨打：“这件事，天底下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到？”

花满楼没有回答，他早就知道陆小凤是一个多么固执的人，他既然下了决定，就绝对不会后退。

回答他的是西门吹雪：“你若是想要用这个法子，最好跑得快一点。”西门吹雪的声音很冷，就连灵素，也看不出他说的话是真心如此，还是为了激励陆小凤逆境求生。事实上，陆小凤想出的法子确实很缺德。若是灵素是西门吹雪，也许也会忍不住想要刺上这个人一剑。

司空摘星左右看了看陆小凤与西门吹雪的脸色，又唯恐天下不乱地追问了一句：“若是他逃得不够快，又会怎样？”

西门吹雪没有看司空摘星，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落在陆小凤的脸上，这样冰冷的目光让旁观的灵素都觉得背脊隐隐有些发凉：“若是逃得不够快，我也许就会真的杀了你。”

陆小凤面色一滞，讪讪地对西门笑了笑：“行，我必定会真的逃。”自从他接下了这桩麻烦事，再把自己几个好朋友拉进了这趟浑水，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忍受一切。更何况，此次牺牲最大的还真是要数西门吹雪，若是他不给自己这个朋友一个发泄途径，他只怕真的要尝尝西门吹雪一剑吹血的威力了。

花满楼张了张口，刚想要说些什么，就感觉到灵素放在他掌中的手轻轻一捏。花满楼心知灵素的意思，便摇了摇头又将到口的劝解吞了回去。陆小凤当初说服西门吹雪出山，又想出这么个主意，如今要面对西门吹雪的杀气确实是自找的。

灵素想了想，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陆小凤，终于下了决定，从药囊中拿了小半支蜡烛与一个白瓷瓶，递给陆小凤。

“这是七星海棠的蜡烛，这是解药。你要是真遇到了敌众我寡的生死关头，你就点燃这支蜡烛。”灵素瞟了陆小凤一眼，解释道：“任他是大罗金仙，也顶不住一炷香时间。只是这蜡烛要在屋中用才好，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