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雾紫
年后便是上元节,宫中各处早就布置妥当,花灯高照,光彩缤纷,银红丝绦迤逦绵延,精巧璀璨的花灯上绘着各种灯谜,供妃嫔们游赏猜趣。
去年这个时候庆延军攻入都城,轩帝被逼退位,朝中时局动荡不安,后宫经过清整更是空旷萧条,年宴也举办得冷冷清清,完全不若现的繁华热闹。
一盘盘珍馐佳肴络绎而上,妆妃园内主持小宴,与诸妃谈笑风生,品酒赏景,此时明月当空,夜风正浓,她拢紧身上的披帛,抬头望去,只觉那月色虽美,却也清冷沁心脾。
比较皇宫的奢华筵席,民间却是一派欢腾活跃的景象,火树银花触目红,五色彩带缠枝连檐,花灯谜语、舞狮游龙、锣鼓震天,湖面倒映着两岸灯火,一片水红潋滟,十几艘画舫飘然而至,琴音袅袅,依水沿岸传来。
奚团着银粉色披风,罩住里面的海棠红皱丝裙,手提兔子灯笼,街巷内左顾右盼,万盏灯华照耀下,一对清眸熠熠生辉。
“那里!那里!”奚涂吹角胺接形枇队伍,努劲拉着身后往前赶,此时若不是被对方拉紧手,恐怕早消失群中。
祁容玉冠锦袍,一身名门贵公子的装束,原本高雅出尘,现却步履踉跄地随对方穿行堆里,实有些损坏形象。
找到个合适位置,奚涂始满脸兴奋的踮脚观看,这时候祁容才敢稍微松动下手指,握得太紧,彼此肌肤上都印出红痕。
自从上回答应带她出宫,奚兔刻煨幕ㄅ放,睁眼闭眼就盼着上元节尽快到来,昨夜更是兴奋得夜不能寐,本来祁容还担心她会精神不好,可现看那好不欢喜的样子,便知是自己多虑了。
奚屯向场中游走飞动的火龙,突然手指过去:“买!”
祁容精致的眉形抽动拧了拧,转首瞄向身后不远的池晔池染,此刻除他们二,其他几名侍从手里都捧着各种颜色形状图案的灯笼,全是奚图后说喜欢,一路买下来的。
对上亮澈若溪的眸子,祁容轻叹气,眼神尽是宠溺与无奈:“娴儿,这个……不能买。”
不等她发问,祁容赶紧道:“等下回,朕命宫里给单独表演,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好不好?”
奚凸钠鹱欤不过今天吸引她的东西实太多,也没硬缠着买,一会儿拉祁容走到岸边,树上悬挂彩灯,不少正聚一起讨论灯谜。
奚脱×似渲幸徽担祁容则上前,认真看入灯笼上的谜面:绞头的来往,剃头的仍未整清。
他看完,唇角笑意微敛,原本溢满墨色眸里的温柔渐渐沉淀成一种黯然空虚。
奚屯嶙拍源,冥思苦想却猜不出来,欲问祁容,但抬眼望向对方优美的侧面,正被周围一团光辉照耀,使视线泛起恍惚,朦朦胧胧间,那侧容竟转变成另一个清逸轮廓,好似笑,好似凝神看着彩灯,又好似察觉自己的注视,转过头来……
“娴儿?”她空怔仿佛魂飞的眼神,令祁容感到不对劲,低唤一声。
眼前叠影重重,扩散模糊,奚突瘟嘶瓮罚才瞧清祁容一脸担忧的表情。
她忽然忘记刚才要问什么,皱起眉。
“是不是累了?”祁容拂过额前发丝,细审素容,最后替她拿起手中灯笼。
“不累!”当心口一股怪异伤恫的感觉消失后,奚驼孤缎ρ眨勾着纤白若雪脂的手指,忽然道,“去玉女湖!”
祁容愣住:“娴儿怎么知道那里?”
“弄秋说的!”原来出宫前,弄秋特意嘱咐奚鸵欢ㄒ去趟玉女湖,早听闻那里许愿十分灵验。
如今虽没到河灯节,但仍有不少女子借着节日喜庆,持莲灯到河畔一秉虔诚,祈愿求福。
不知为何,祁容却有些迟疑,眼睫如蝶翅一般,优美而黯伤地垂落:“娴儿是想去那里……”
“许愿!”奚头路鹋滤听不清般,踮起脚尖大喊,深深注视着祁容,接着脸颊绯红一片,瞳眸里泛闪琉璃晶心似的璨然华芒,显得整个也恍若剔透水晶制成,那种美好纯粹,让想捧掌心里呵护永久。
“要许愿……跟容……”她眼底氤氲一层软雾般的迷蒙幸福,刚要启唇,却被祁容打断。
“娴儿。”头脑倏忽晃过一句话,一句她当初,说过的话,“愿望只能藏心里,否则说出来……就不灵了。”
祁容握紧那双手,因着某种回忆,眼角微染哀红,声音更有琴弦被风拂动的颤动。
奚吞完果然不语,但神情焦急,似乎很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愿望,咬咬唇,便拉起精绣长袖,将那只手轻轻抚小腹上,抬头,满脸充满了期盼。
祁容盯着那个位置,瞳孔骤然收缩,心底一时竟说不清究竟是感动、震惊还是酸痛,又好像将这些情感完全吞入,最后化成嘴角一抹含尽深挚的笑,用力搂进怀中。
“知道了……”这样一个举动,却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满足。
二走上月虹桥,奚陀湓玫鼗肥铀闹芫爸拢而祁容一步一迈间略微缓慢,小心翼翼揽她腰身避过拥挤的群,羽睫半垂,眼神开始怀有淡淡感伤。
记得她曾经这桥上与走散,彼此恰巧相遇,而自己无视她的愤怒,竟执手带她避开群,到某处河边寻清静。
第二次他们来到这个地方,相偎携手,即使那时正身中蛊毒,体质脆弱,但自己仍执意带她来玉女湖,只希望实现期盼已久的心愿……然而最后,他们的孩子尚未感受生命里第一缕曙光,就已经蒸发虚无中,连带她的情感、记忆一起脱离开了自己。
剪不断,理还乱……难道代表彼此今生,都欲这般纠缠不清吗?
祁容脚步越来越慢,呼吸都感觉闷痛,回想与奚偷耐事,欢喜的、幸福的、悲痛的……一幕幕如湍流止不住地晃过脑海,周围那一草一木灯光下显得如此清晰,令他突然想闭紧眼,立即停止这种思忆。
当手抚心脏,祁容才发现奚鸵丫不身边,早捧着新买来的莲灯去岸边许愿了。
他站桥栏上,目光有些惊乱地往那群香袖佳影中望去,却始终寻不着令自己牵肠挂肚的身影,随即听天空传来一声震响,一道接一道的绚美烟花铺满夜幕,映得整个帝都亮如白昼,吸引万眼目。
但祁容更显慌张,只见岸边流攒动,喧哗躁闹,都开始从旁边的石拱小桥往烟花方向涌去,而奚鸵泊又惺去了踪影!
此时发出的所有呼喊,都淹没烟火的爆绽声里,只剩一片梦幻般的短暂美丽。
奚徒莲灯轻轻放入湖中,许完愿,便看到天际绽开一朵大大的金花火焰,接着又像无数金碎花纷纷洒洒坠落,漂亮得难以移目,而她清莹的眸子宛若雪镜般,映照一道道烟花升起,璀绽,纷落……等到想起祁容,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随群走到一个陌生地方。
“容!容!”
不见他,奚蜕彩被帕松瘢好像丢失护心宝物,不断往四周张望,不断呼喊,内心被绳索勒紧一样焦急不安,纤瘦的身体往群里穿行,拼命寻找。
她边走边转着身子,气息狂喘,一阵子后,逐渐找得筋疲力竭,原本兴奋的情绪都开始转变眼泪,一点点晃荡眼中。
走到一处远离潮的湖畔边,奚屠鄣靡锌渴髋裕找不到祁容,她无助的想要哭泣,可目光扫向前方,竟险些大叫出声,因为就距她四五尺远的地方,正静静伫立着一个影,背冲自己,万仰望天空,他却出神地凝视湖面。
此时,烟花漫天飞舞,绚丽明耀至极,但奚偷氖酉呷远那道修长身影上,借着光芒,看清楚他一袭暗紫色锦袍,衣襟袖领绣着精细繁复的玄贵华纹,腰佩玉带,悬挂五彩流苏,黑底银线缎靴,束发缎带随风飘拂,不妖不媚,翩然洒脱,自有一股冷矜的贵气。
随波逐流的莲灯从水面上漂浮而过,星星点点映衬下,让他看去恍若发光的紫黑玉石,周身潆绕一圈冷月寒露般的朦光,寂静,不可触碰,然而为何,又隐隐透出一股细流般绵长的忧伤,被遗落的哀婉孤寂,就这样失去呼吸一般存着,但或许,那本身就是一团空气,月色清光折射下所形成的虚幻影像。
那么,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仿佛曾梦里辗转过无数次,可现没有温暖,没有光彩,比死海还要冷还要深沉,似乎被一种残酷的执着吞噬,从里到外,尽散出冰凉彻骨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