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张献忠-大西皇帝梦》(21) - 民国将帅传奇 - 田闻一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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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张献忠-大西皇帝梦》(21)

防人心不古派密探暗布全川

顺庆(南充)是座嘉陵江畔的川北名城。这里丘陵起伏,山川秀丽,物产富饶;飘着广柑的甜味,冬菜的芳香,丝绸的绮丽;素有丝城、果城之称。

这天天刚亮明,轻纱似缭绕在无边的田野、山峦上的冬雾刚刚散尽。北道上来了两个人。骑在一匹驯良矮小的建昌白马上的,是位五十来岁绅士模样的人。他身边的年轻仆人,骑一匹黑色走骡,骡鞍两边行囊堆得很高。看得出,他们走了很远的路――这是大西国兵部尚书江鼎镇,带着仆人秋儿回家奔丧来了。当家乡顺庆遥遥出现在视线中时,风尘扑扑的江鼎镇,不由得长长地出了口多日郁闭在胸的浊气。

“秋儿!”他问走在身边的年青仆人:“你是给董生说好的吧,我们是在城外悦来茶铺等他们?”

“是的,大人。”这时候,官道顺着横挡在眼前一座山丘一拐,眼前忽地亮了,万瓦鳞鳞的顺庆城就在眼前。气势壮阔的嘉陵江,如一条飘带绕城而去。江上过往如梭的舟帆,江对面崛立的青峰,白塔历历在目。江鼎镇心中一阵激动,手中马鞭一指:“啊,终于到家了。”

月前,张献忠御驾亲征,在新津大获全胜。捉获并就地公审、诛杀了年前从成都大慈寺逃脱,成了杨展高参,与大西不共戴天的朱奉伊。从而解除了成都最大、最紧迫的威胁,让处于四面楚歌中,生存环境陡然变得十分严峻的大西政权得到了喘息机会。然而,兵部尚书江鼎镇和大西军中惟一能水战的大将刘进忠没有半点喜气。他觉得,跟在脾气暴戾恣睢的张献忠身边,命运就像草上的露珠一样危险。也许是英雄惜英雄,惺惺惜惺惺吧?在新津一仗中立下大功,却遭到不公正待遇的刘进忠,离开成都前夜,竟到他的府中辞别,这让他感到惊讶,过后想起来,觉得这里面意味很深。

那天,为防隔墙有耳,他要他从顺庆老家带出来的两个亲信,秋儿和董生,将一席薄酒安排在后院一间小小的花厅内。那天天气很阴,恰如他们的心情。夜来了,小小的花厅内,红烛高烧,后院里阒无人迹,有秋儿董生把门,谈话尽可以放心。

“将军,新津一战,你劳苦功高,老朽我先敬你这一杯!”江鼎镇执杯在手,站起身来向刘进忠敬酒。借着酒杯和宽袍大袖的掩护,他注意刘进忠的神情。毕竟是两个营垒中人,他不得不倍加小心。

“彼此,彼此!”刘进忠客气地站起身来,双手举杯,“咣!”地一声同他碰了杯,双方一饮而尽,并亮了杯底。为便于说话,席间没有服伺的下人,他亲自为刘进忠斟酒,不意刘进忠抢先执起酒壶,站起身来,往他的酒杯里斟酒。

“使不得,使不得”兵部尚书慌忙站起身来,伸手阻挡,说是,“老朽向来门前冷落鞍马稀,难得刘将军光临寒舍,让老朽受宠若惊。”

三杯之后,刘进忠看定江鼎镇,语气显出真诚:“先生文章盖世,胸怀韬略。身为大西国兵部尚书,是末将的长官,实为末将无上荣光。末将来看上官,也是本份。”说到这里,略为沉吟:“尤其此次新津一战,末将得以同先生朝夕相处,得先生耳提面命,对先生学识人品深为钦佩。末将是来向先生辞行的。”

啊,原来他是来向我辞行?江鼎镇问他要去哪里任新职,得知是广元朝天关,他说:“那可是川北门户,是我对付满洲铁骑的大西第一锁匙,事关全局。可见皇上对将军倚重之深!”刘进忠苦苦地笑了笑,绕了过去,想了想说:“末将此去就不再回来了。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如果阁老有机会最好是离西京远一些!”听了这话,他的心“咚!”地一跳,细细咀嚼刘进忠“末将此去就不再回来了”这话,联系起他要自己赶紧离去,觉出刘进忠此去要反,要降鞑子!?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向刘进忠道了谢,关谢他的关心。

刘进忠离开成都之后,他做梦都在想离开西京,离开张献忠,离开汪兆麟,然而没有机会。天遂人愿,机会不期而至。前天,顺庆老家来信:老母仙逝。他立刻进宫向皇上请假回家奔丧、料理后事,得到准许。

兵部尚书回家奔丧,不敢调一兵一卒,也调不动一兵一卒跟随。不仅如此,皇上、还有掌实权的首辅汪兆麟,对他回家奔丧没有任何表示,连慰籍的话也没有一句。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主仆三人昼行夜宿,一连三天,只见沿途田园荒芜、村庄破败。原先很是热闹的北道上,少有车马行人。纵然是偶然遇到一两个人,也都是面黄肌瘦,衣服褴褛。有的人走着走着,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寒风阵阵,落叶箫箫,说不尽的凋零破败。原先富甲天下的天府之国,已经糟踏得不成样子了。昨天到了顺庆境内,境况似乎要稍好一些,人烟也要稠密些。午后,到了安店子。安店子离顺庆很近了,不过二、三十里地,当日完全可以赶回家。然而,大西国兵部尚书却要在安店子再宿一晚,打发董生先回家去报个信,特别嘱咐董生持他的扎子去顺庆府,告知副总兵应承祚他的行程。像川内很多地方一样,顺庆府只设总兵,不派府官,由军事长官总兵兼行政长官职。顺庆目前只有副总兵。他的意思很明显,要副总兵应承祚明天一早来接他一接,给他一个最基本的礼遇。我江鼎镇再不济也是顺庆府出去的名人,哪怕挂名,现在也还是大西国兵部尚书,应承祚作为一个小小的副总兵,来接他是应该的。大西国兵将骄奢,他是知道的,但让应承祚到悦来茶楼接我,这是最低限度的礼节。不然,顺庆城内有我那么多门生故旧,我江鼎镇就太没有面子了,怎么丢得那起那份人!?

悦来茶楼到了,这里离城也就是一来里地。这茶楼颇有名气,一楼一底,临江,古色古香。本来,轻装简从的顺庆名人江鼎镇是要登斯楼也,找一个临江茶位,要来早点,一边吃着一边凭栏眺望久违了的家乡风景。顺庆,可是人文荟萃之地!这里出过三国时,作过蜀国光禄大夫、精研经史、通晓天文地理的大学问家谯周;有西汉时期,首创浑天仪,用简单的铜漏水原理,证明了某种天体运行规律的天文学家落下闳;还有楚汉相争时,刘邦在河南荥阳被楚霸王项羽围困时,万分危急之际,着刘邦衣着,冒充汉王,为刘邦替死捐躯的纪信将军;还有在那一出诸葛亮上演的浑泪斩马谡的历史悲剧中,表现出卓越识见的王平。特别是江对面那座耸入云天的青黛色山岚――西山,那可更是家乡的骄傲。绝代史家陈寿,就是在那里披阅多载,潜心写出了《三国志》。大西国兵部尚书此次回来,除料理老母丧事外,想好好凭吊一番记录了这若许伟人足迹的名胜地。陈寿居住过的西山甘露寺,那里的风光还是那么秀美青葱吗?原先他多次去到那里,寻觅一代史家陈寿的脚迹。印象最深的是,在一片郁郁苍苍中,一股清冽的甘泉从寺后山上流入一石龙体内,再从石龙口中奔流而下,泻入一个深潭,鸣珠溅玉,经年不息。古刹中,暮鼓晨钟,香烟缭绕;更有那排排石壁上镌刻的名人遗诗,让人发思古之幽情。他记得有一首石壁遗诗,据说是陈寿留下来的,寥寥数句,尽情地传达出了西山神韵。他至今记得,不禁在心中默诵起来:

纷纷修竹压云低,且憩亭高眼不迷。

溪水碧流山寺外,夕阳横过石桥西。

穿林村闹窗前鸟,沽酒人惊午后鸡。

饮罢归来问指点,横江白塔雾烟齐。

如果不是战乱,如果不是大西国建国之初,张献忠在全川搜罗文人,几乎将我从顺庆绑架到成都,我江鼎镇何必去成都受那份气,头上随时悬一把张献忠死亡之剑的威胁!自怨自艾中,他们在门前了下马,他让秋儿在楼下捡一张茶桌坐了,好让应承祚一会来接他时好见着,不要一会应副总兵来了,找不着人。

他喊上茶,出乎意外的是,很久都没有人。以往,这个茶馆茶客很多,人声鼎沸。客人一进茶馆,根本不用喊,掺茶的幺师就到了,他们右手执一把沉甸甸的大铜壶,左手托起重迭得山一般高的泡茶的三件头。来在客人面前,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间,掺茶的幺师已将茶船撒在茶桌上,景德镇细瓷茶碗骑到黄铜茶船上。提在右手中的茶壶随着缓缓的提升间,随着幺师身肢的微微倾斜,一股滚烫的银白色细线,从弯弯的壶嘴间喷出,端端注入茶碗,鲜开水在将碗中茶叶冲得上下翻卷时;幺师伸出左手,幺指拇一勾,“叭哒!”一声,茶盖盖在了碗上,一碗真资格的四川盖碗茶就泡好了。之间,幺师还要主动问客要不要什么点心什么的。而今天,悦来茶楼就像水打光了似的。就他们两个茶客,喊了多声,才出来一个茶倌,黄皮寡瘦,很吃力地提着茶壶来给他们泡好了茶。江鼎镇不知究里,竟要茶倌给他们上两盘叶儿粑――家乡的叶儿粑很有名。不意瘦得来风一吹都要飘起来的茶倌将头几摇,惨然应道:“客官,你们大概是第一次来顺庆吧?顺庆城里已闹饥谨多日,什么吃食都没有卖的,已经开始饿死人了。”说罢,偏偏倒倒而去,提在手上那把茶壶让他不堪重负。显然,这茶倌是饿的。江鼎镇心中不由一寒一紧,不知家中目前是一番什么模样?他只好吩咐秋儿去将拴在门外树上走骡搭囊里掏出干粮,就着茶水吃早点。

日上三杆,望眼欲穿,可是应副总兵就是没有来接他。江鼎镇暗想,我江鼎镇在成都倒霉,有职无权,但顺庆距成都遥遥千里,应承祚不会知悉这些吧?他小小一个顺庆副总兵,得知我堂堂的兵部尚书到了,不来接,决无道理。

时间飞快溜去,近午了,秋儿眼尖。他指着那个在不远处畏畏缩缩,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不敢近前来的人告诉主人:“大人,那不是董生吗,咋就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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