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张献忠-大西皇帝梦》(22) - 民国将帅传奇 - 田闻一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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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张献忠-大西皇帝梦》(22)

穷途末路,祈求神灵

煎煎熬熬中,大西大顺三年(1646)不知不觉叩响了门槛。年关将近,川内战事相对稳定,而城乡人口锐减,十室九空,百业凋敝。更为严重更为紧逼的是,饥谨直接威胁到了大西政权。许多交战区,出现了百里无人烟的真空地带,军队粮饷无以征集。无论怎样镇压杀人,川内抗粮抗捐竟成燎原之势。军中官兵开小差事,时有发生……在蜀宫这座香巢中很是沉醉了一阵子的大西皇帝张献忠,这才着急起来,慌忙秘密召在川内各要塞负责军事要务,独挡一面,甚为倚重的孙可旺,刘文秀、李定国、艾能奇四王回京议事。

王志贤得到这个消息,喜不自禁。近一段时间以来,他这个很勉强出家人,面对江河日下的局势,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超然物外。尤其是对独掌政朝,结党营私,花言巧语,蒙蔽圣聪的东阁大学士首辅汪兆麟的种种恶端忧心如焚、义愤填膺,却是无能为力。西皇已经表现出对他的厌恶,多说不仅无益,说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孙可旺等四小王回来就好了,尤其是东平王孙可旺。因此,在这个乳白色冬雾弥漫的早晨,大禅师王志贤独自骑一匹马,出南门,过古柏森森的武侯祠,住马等在那里,极目向新津方向眺望望。他在等孙可旺。最近一段时间,西线特别吃紧,杨展蠢蠢欲动,已经拿下邛崃,直抵新津。新津决不能丢,新津一丢,杨展就直接威胁到了西京。因此,月前西皇特别调孙可旺去新津坐镇,目前孙可旺正领军与杨展在新津外围彭山江口等地或对峙或激战。

牛乳色的晨雾,较刚才淡了些,披一件圆领缀棉大红袈裟,骑在一匹川马上的王志贤,只见原先车辆行人络驿不绝的西大路,于今路断人稀。公路两边村庄寥寥破败,该是炊烟袅袅的时分,然而却没有炊烟,没有鸡鸣狗吠,没有一点人气。他记得,还是前年,也是冬天这样一个早晨,他慕诸蔼亮大名,前来朝武侯祠。武侯祠地处市郊,刚到这里周围农村的景致就把他迷着了。晨雾缭绕的的原野上一片碧绿。一块块田地,犹如一块块翡翠色的棋盘,无边无际,一直铺向天边。条条清渠、行行林带,点缀其间。田野上,这里那里的林盘,人烟稠密,炊烟袅袅。犬吠声,鸟叫声,还有公鸡此起彼伏的啼叫声无不无传达出一种温暖富足安祥的气息韵味。然而曾几何时,最具天府神韵的这里变了,变成了寂然无声的荒原。原先的美好,似乎被一个妖魔呑噬了。

耳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王志贤精神一振,循声调头往西大道上看去。倏忽间,一行骑马的人如飞而来,看清楚了,那个跑在最前面的大将,不是东平王是谁!东平王孙可旺骑一匹体形高大俊逸的口外大白马,身子伏在马上。“嗒嗒嗒!”白色的骏马扬起碗大的四蹄,不断敲出火星,飘髯的颈鬃,就像是天鹅博击气流的羽翼。东平王披在身上的大氅飘了起来,露出一身金甲,头盔上那一束红缨像一束燃烧的火焰,英姿飒爽。他的几个护卫打马随后,紧紧跟上。王志贤不禁高声叫好!

“啊,是王叔?”孙可旺猛然抬头,看见驻马等在前面的王志贤,不胜惊讶,将马缰一勒一带,坐下雄骏咴咴扬起前蹄,成人字独立,见孙可旺就要滚鞍下马,王志贤赶紧挡着,说:“我是专门来这里等你的。不别下马,我们边走边谈吧。”

“也好。”身材笃实,矮小精干的东平王,是个很机敏的人,他用那双鹞鹰般的,很有力度的眼睛注意打量了一下专门在这里等他的大禅师,同王志贤一起并马同行。东平王孙可旺是西皇内定的接班人,其人很有主见,很霸道。在他心中,除了父皇张献忠,能入他法眼的只有王志贤等不多几人。汪兆麟根本就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他对王志贤有些尊祟,这之间,除了王志贤的德才,更多的是一种感情成分。王志贤是与父皇一起起事的陕北老乡,是他值得尊敬的长辈。东平王孙可旺对随伺身边的几个护卫示了一个意,他们会意,立刻拉开了一段距离。

“王叔,听说你日前代父皇去峨眉祭山神,一路上所见情景如何?”孙可旺问。

王志贤这就将一路上见到的景象说了。孙可旺皱起眉来:“看来到处都一样。特别是目前军队粮饷严重不继,已经影响到战力军心。父皇要我们就地打粮,可是,到哪里去打粮?新津一带,是最富庶的地区,也打不到粮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同父皇专门谈谈这事。啊,王叔,你来这里接我,是有事吧?”

“我就是想同你说说这事。大西国成立不到三年,却已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个年。我看得从根子上挖一挖、纠纠正。我们刚进川时,川人是拥护我们的。不然,我们哪里能那样快就得了四川?而我们大西给了些川人什么?除了连续不断的征战,就是多如牛毛的赋税,结果呢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就以人口而论,我们进入成都时,成都是四十万人,现在可能连十万没有了。饥荒漫延,现在城中也是十室九空,没有死的,不是跑出城去藏起,就是投到敌人那边去了。这样下去,得了吗?”

王志贤这番话,虽说得透彻,也比较委婉,东平王点了点头。

“王叔,你看怎么办呢?”孙可旺面露忧戚,很坦白地说:“我就会打仗,治国理政外行。王叔,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你要叫我做些什么,尽管吩咐。这里没有外人。”

“事情到了今天这步,源盖出在汪兆麟身上。陛下只管军事,其它国是,全部交给汪兆麟。汪兆麟与你我不一样,他只想如何讨好皇上,求得个封妻荫子,江山反正也不是他的。就是江山垮了,他也不心疼,到时候,夹个包袱一走了事,我们能走得了吗?”

“是这个道理,我早看那家伙不顺眼!”孙可旺问王志贤:“这些重大的事,你怎么不对父皇好好谈谈呢?”

王志贤苦笑着摇了摇头:“陛下还听我的话吗?我在他面前,不好听的话已经说得够多的了,陛下听烦了,没有杀我,已经是手下留情,网开一面了。况且,我于今是个局外人,说话不管用。而可旺,你不同,你不仅是手握重兵的将军,而且是陛下内定的太子。你说话,陛下是会听的。”

“懂了。有些话我会对父皇说的。”东平王慨然应允,想想纠着刚才军粮不继的话题,焦眉愁眼地问王志贤:“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军饷严重短缺如何办?军队要打仗,没有饭吃,这个仗怎么打?”

早已成竹在胸的王志贤说:“成都现养有几十万闲散之师,而附近有如此之多荒废的田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成都几十万闲散之师去从事恳殖,现在下种,明年就有收成。”

在他们并马进城路上,熟悉农事的王志贤将闲置的几十万大军中,哪些营该去恳殖哪片荒废的田地;现在下什么种,明年会有何收获,以及收获如何;再联系上政朝一旦进行调整,轻摇役、減税赋后,全川会如何重现生机等等说得头头是道,事无巨细,让东平王看到了光明。

“着!”孙可旺用陕北话喊了一声好。这时,他们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早进了城,过了红照壁,那沐浴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巍峨壮观的皇宫,就在眼前了。将东平王送到流水汤汤的金河汉白玉桥前,王志贤驻马同孙可旺作别。骑在俊逸的大白马上的东平王拱起手来,道一声:“王叔,好走。放心吧!”

听说东平王到,起床不久的大西皇帝将他传进寝宫。

孙可旺向父皇行了跪拜礼。

“你的二弟、三弟、四弟估计也快到了。”显得很是慵懒的张献忠软塌塌地倚坐在一把足可以当床的软椅上,给可旺赐了坐。“我要他们在午前赶到,我们父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张献忠随后问了孙可旺新津方面的军情战事。孙可旺作了秉报。其实,全川军事方面情形,张献忠心中有数,他是时时关心着的。在西线,由孙可旺统率指挥的西军,与杨展形成对峙态势,相对隐定。让西皇大吃一惊的是,他给可旺赐了坐,可旺却又翻身跪在他面前唏吁啜泣:“儿臣出京去新津不过月余,今归膝下,见父皇圣容如昔,然神彩却大不如当日。想念国家大事亦大不如以前,心中不胜忧戚。”

软塌塌斜倚在那把足可以当床的软椅上的张献忠,听说有些骇然,不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吗?”他讶然道:“宫中所有围着老子转的人,都说咱老子长好了,看来,那些人的话是靠不住的,哄老子的。起来吧,好孩子。咱老子即使瘦了些也没有什么。咱老子好好的身子,好好的天下,你如何如此忧戚?”张献忠有些感动,离座站起上前,扶起东平王,要他在自己那张足可以当床的软椅一端坐下。旁边侍候的宫女将送给东平王的茶点,一一捡在一个红漆托盘中再端来,放在东平王身边的一个镶金嵌玉的矮脚茶几上。

孙可旺这就借着父皇问他为何忧戚的话说起来,将当今局势的严重痛陈了一番。“儿臣多次征讨,所过之处一路所见,无不田园荒芜,路断人稀。儿臣今天从新津回来,情况甚于儿臣月前出京时。回想建国之初,儿臣奉命在川内四处征讨,所过之处,无不人烟稠密,鸡犬声相闻,我军粮饷充裕,士饱马腾,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现在,我军粮饷不继,士气低落。克一城池,攻一山寨,在以往是很容易的事,现在却是非常难。个中原因,除我军兵疲将软外,更多的是,降者少,硬抗者多。如此此消彼长,长此下去,如何得了?而东阁大学士首辅汪兆麟治下的司道分巡,各路吏员,不将实情秉报父皇,蒙蔽圣聪,从中渔利,坐等大西国江山鱼烂。儿臣因此为国家前程忧,为国家前程哭!”

听东平王如此说,张献忠真惊讶了,他睁大眼睛问:“好孩子,事情真的到了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千真万确。不说远了,父皇可能久坐宫中,对外面情形不甚清楚。就天子脚下的成都而言,现在大白天也是人迹寥寥,到处关门抵户。大西国刚建时,成都民居有四十万,现在可能连十万都不到了。这些,都是东阁大学士汪兆麟治下的‘政绩’。儿臣以为,父皇不能太倚重汪兆麟,他毕竟与王志贤不同;他是半路投到父王麾下,对我大西江山成败得失不会心疼,他只会计较个人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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