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两军对垒，刀戈相接。

染着血色的夕阳逐渐西沉，最北方天际上的明星渐渐变得闪耀。

涵塞城守军原本兵力就不足，再加上此前接连损了荣王和黛程阳这两员守将，军心更是难以提振。

一军缺乏主将本就是行军大忌，如今又经这番超时超强度的对抗，南朝士兵逐渐体力不支。而北蛮人素来勇猛、精力旺盛，又在兵力上占优，此刻眼看便要大获全胜。

肖鹤渊也已濒临极限，他拄着长枪望着眼前一片血色，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的画面，竟与今日这般相似。

“咚咚咚！咚咚！”

身后涵塞城的城楼上，忽然响起一阵节奏铿锵的战鼓声，不知是谁率先大喊一声：“快看！是黛将军！”

“是将军！将军没抛下我们！是将军！”

城楼上的黛程阳却是姿势诡异，似乎已经虚弱得无法站立，只能靠身侧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可双臂依旧奋力挥舞，重重敲击着鼓面。

纳姌自然也瞧见了城楼上的情景，刚想开口质问，却发现身侧一人不知何时已昏死过去，嘴角还隐隐溢出一丝血迹。

她知道，这正是被蛊虫反噬的征兆。纳姌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猜想。城楼上的黛程阳此时恐怕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体内蛊虫奋力相抗，这才导致安文越也受到牵连被逼吐血。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敬佩这个被自己一手养大的“狼崽子”，可还没来得及露出半分欣赏，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疼痛，让她瞬间直不起身。那痛撕心裂肺直钻骨髓，麻痹得人无法思考，四肢百骸仿佛都要被碾碎，尤其是胸腔里砰砰狂跳的心脏。

无边的黑暗瞬间涌入视野，喉头的腥甜味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

“不……”

纳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口，眼角的泪水却先一步滚落。她望着那座明明已唾手可得的城池眼神满是不甘，随即颓然倒地。

原本还想一鼓作气拿下涵塞城的北蛮士兵见主帅倒下，顿时乱了分寸，攻势也渐缓。

原赫里见状立即接替纳姌站到车架上，继续先前的祈福仪式，可他的威望远不及纳然，许多士兵因关注主帅状况乱了阵脚，反倒被疲惫的南朝士兵抓住了破绽，战局再次陷入焦灼与混乱。

肖鹤渊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敌军眼中可突破的短板。

当他再一次被北蛮几名士兵合围时，便知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定然是猜到自己威望不低，但体力又无法与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相比，若是杀了他定然也可起到一定的作用。

肖鹤渊手中的长枪早已握得发麻，配剑不知何时也遗失了，此番再度被围，恐怕真要凶多吉少。

他知道此刻不该分心，却忍不住心生不甘，就这样靠蛮力用颤抖的双手硬接对方砍杀，自己恐怕撑不了几次了，双臂已隐隐发麻，最多再接三招便再也提不起武器反抗。

或许方才城中的烟花，本就是一场告别。

他想起蓉蓉上一世过得那般苦，归根结底是自己这个夫君无能。这一世若死在这里也算是替上一世的自己赎罪。

只是直到此时他却依旧盼着，蓉蓉往后不要再嫁人了，万贯家财足以让她过的潇洒肆意。

他这般想着，神情不由得松懈下来。

是以当迎面一柄弯刀朝他劈来时，他竟没了反抗的念头。

肖鹤渊缓缓闭上双眼，可预料中的剧痛并未袭来，耳侧反倒传来一阵呼啸风声，带着温热的血腥气溅在脸上。他下意识睁开眼，只见方才那名凶蛮的北蛮将领，此刻胸口已被一支利剑洞穿，正满脸不甘地瞪着他。

“援军！是援军到了！”四周此起彼伏的大喊声，渐渐拉回他的思绪。

他转头向后望去，一道威风凛凛的身影正从城门处奔袭而来。他没看清马上人的模样，却认得出那人手中的长枪。

那是父亲的红尾矛。

“蠢小子！还不赶紧上马！”

永安侯见儿子身陷险境也惊出一身冷汗，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他来不及查看儿子伤势，只先将人拉上战马自己再回身拼杀。

北蛮军本就已处劣势，士兵体力耗尽，主帅生死不明，后路又被援军截断，此刻再遇强敌，算是彻底没了翻盘的可能。

这场惨烈的战事，最终还在北方的天狼星彻底照耀夜空之前落下了帷幕。

露色晃晃而过，白霜伴着苍白冷意降临到这世上。

休养一月有余，涵塞城逐渐恢复往日的生活气息。

原本门庭若市的顾氏商行门口，因答谢之人渐少也逐渐恢复往日宁静，涵塞城的街道上再次呈现出久违的烟火气，那一场血色大战也被接连一月的风沙掩盖。

涵塞城，南城门处。

今日又是一片熙熙攘攘，许多人聚在此地，周郡守和宋子叶也携涵塞城一众官员，正为永安侯一行人送别饯行。

“侯爷、肖大人、顾娘子，这些日子我等一直忙于城中事务，多有怠慢，实在失礼。他日若有机会，几位再临涵塞城周某定与各位把酒言欢。”

永安侯闻言，当即拱手还礼道：“周大人何必如此客气？如今城中百废待兴，全靠周大人一力维持，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顾若芙与肖鹤渊立在永安侯身侧，浅浅一笑，对永安侯的话深表赞同。

“侯爷这话说的就太过客气了，此番侯爷远道而来驰援涵塞城，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此等大恩周某没齿难忘。”周郡守连连还礼，随即又看向一旁的顾若芙，“顾娘子大义，危急时刻对涵塞城百姓施以援手，又慷慨解囊助我们重建家园，这份恩情周某也记下了。”

顾若芙朝他轻轻福身回礼道：“大人客气了。我不过在钱财上略尽绵薄之力，这也是小女能为诸位做的微薄之事。”

周郡守却不以为然，“顾娘子也莫要过谦。”

永安侯瞧了瞧天色，估算着时辰拱手道：“我等还要回京复命，涵塞城和涵塞大营还烦请周大人和宋将军照料好。北蛮人虽被围剿殆尽，赶出百里之外，但难保他们不会再来侵扰，诸位还请多多保重。”

话虽如此，但众人心中都清楚，此番北蛮危机算是已彻底解除。

被擒的北蛮少主和纳姌已被羁押回京，其余北蛮各部早已分崩离析，不知逃往何处。别说短时间内不敢来犯，即便想要休养生息恢复活力，没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绝无可能。

永安侯一行人回京复命，也需将此事关键人物带回朝中等候发落。南朝边境被北蛮侵扰二十余年的局面，终于能暂歇一阵，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