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三、空坟 - 三朝为后 - 乐乐丫头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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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空坟

四更灯火,将军府里的人已开始忙碌,寝室的灯微微亮着,刘禄已在更换朝服。

“当官有什么好,日日这么早起身。”他边打呵欠边抱怨,“以前那帮通宵狂饮的兄弟,没有一个在京城,如今整日见的统统是一群无聊的大臣。”

“你既已做了当朝的将军,就要守规矩。”虞皙利落地给他扣好玉带,“当朝王公贵胄,哪一个不是摸黑起来入朝候着。”

“你懂得可真多。”刘禄不愿和她争,笑握住她的手换了话题,“要是我自己,一辈子也搞不清楚这劳什子官服要如何穿戴。”他是一介莽夫骤然得势出入宫廷,根本晓得宫中礼仪、朝堂穿着,而自己的夫人却是司空见惯的样子。

虞皙被他一说不由顿了顿,忘了像以往一般抽回手。她低下头,声音平淡随口道,“在皇城根生活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也知道了。”

“也对,你是京城人氏。”刘禄想起了什么,转头征询地问道,“你的父母兄弟可都还在京城?我们该将他们接到将军府里一同来住。入京这么久都没去看过一次,这样可不好,不如今日我下了朝便同你去。”

“不急。”虞挚绕到他身后,伸手抚平他肩上的褶皱,“况且你忘了,今日皇后召我入宫,几时回来还不一定。”

刘禄这才恍然,“我真是忘了。皇后请你去聊家常,敷衍她几句也就算了,如今虞氏不得宠,还是少与他们往来为妙。”

“我知道。”虞皙转过身去拿顶戴,刘禄看不到她的神色,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

“最紧要的还是去接你的父母,让他们来将军府见识见识,呵这么大的宅院,看看你找了个多么好的女婿。”刘禄戴好帽子,边说着边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日上三竿,阳光落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溅起七彩光辉。前殿散朝的钟声远去,后宫还是一片寂寂。当今皇上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其他宫室空荡荡地只有宫人每日例行打扫,少了前朝的莺莺燕燕,这方圆十几里的琼楼玉宇成了一座空城。

虞皙坐在永安宫里,诰命朝服加身。如今她再不是那个匆匆入宫,只为将虞挚的衣物钗环交给宫女的皙小姐,她成了永安宫的客人,面前放着宫人敬上的热茶。

脚步声传来,虞皙不由回头望去。

玄墨色的袍摆翩然,上面绣着九爪金龙,外面的阳光随着缓缓合上的门褪去,露出那张挂着微笑的脸。

“皇上?”虞皙不由站起身,疑惑地皱起了眉。

“皇后病了,朕替她来招待你。”皇上径自走到榻前坐下,伸手示意她也落座,“你同朕也算是故人,借此机会叙叙旧也无妨。”他神态悠然缓和,带着刚下早朝的微微倦意,丝毫不怪她没有行君臣之礼。

“有什么好说的。”虞皙怔然片刻才坐下。这么多年积攒的满腔嘲讽和怒火,只等今日宣泄,却连虞挚的面都没有见到,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朕当初选你去策反李诚,果然没看错人。”皇上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她失望的神色,端起茶盏轻轻地拨着,“不过你却没有告诉朕,你的真实身份,这可有失诚恳。”

“告诉你什么?我是定波侯的女儿当朝太后的姐姐么?”虞皙回过神来,冷冷地笑了,“一个青楼舞女这么说,谁会相信呢。况且,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知道太多又有什么好处。”

“利用……”皇上低低重复着,似是玩味。他啜了一口茶,才又继续道,“如今你已是当朝诰命,目的也算达到了。”

不料他的话音未落,虞皙已笑得难以自抑,“如果我要的是身份,有什么比得上定波侯府风光无限?刘禄那个芝麻大小的官位么?”

皇上并不惊讶,面对她的放肆无礼也没有一丝动怒,他只垂眸坐在那里,下巴微扬,安静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的沉默纵容她放肆地说下去。

“如果我告诉他们,虞家的女儿入过青楼、嫁给守城卒,他们会怎么想。”虞皙嘴角勾起恨毒的快意,她无数次幻想重逢的场景,此刻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到定波侯和虞挚面前,击碎他们高高在上的嘴脸。

“如果我告诉皇后,我为逼李诚造反而杀了洛康王妃,她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时到今日说起洛康王妃,她的眸中仍弥漫着血气。

“他们本就该死。”

皇上终于不再沉默。他的声音沉重得仿佛来自空洞心底的呼啸,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却丝毫不能温暖他的轮廓,只让人觉得凛冽的寒冷。

“你错了。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觉得洛康王该死,也轮不到她。”虞皙无所畏惧地转头看着他,“她欠王爷的恩情,几辈子都还不清。”

她望着他冷漠的侧脸,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转向她分毫。他怔然瞪着某处虚无,仿佛沉溺于一个终此一生都难以走出的漩涡。她看不见,桌子后面他的手已紧握成拳,硌着碧玉扳指的关节微微发白。

“若她知道洛康王的妻子也是因她而死,死在她亲姐姐手中……”虞皙叹了口气,优雅起身,理了理衣袖,“皇上难道不想看看她的表情么。”

“想看。”

良久的沉默,茶盏中氤氲而出的水雾模糊了他的面容,而他淡淡的回答穿透了那云雾,如迷如幻。

虞皙微微一笑,也不告辞,径自往外走去。他们同仇敌忾,强强联手,从内外捣灭虞氏就如同摧枯拉朽。

出了这道门,她便可以去朝凤宫了。暌违四年,她仍旧记得去朝凤宫的路。因为在这一千多个夜里,她做梦都想着回宫的这一天!

双手沾满鲜血,为祭奠仇恨甚至不惜出卖自己,如今没有人能阻挡她毁灭的脚步,纵观朝野,亦没有人有这个权力。

直到听见身后利剑出鞘的铮鸣。

随军多年,她清楚那声响意味着什么,悚然转身,眼前因恐惧而有一瞬间的花白,恍惚间只看到那一步步逼近的、象征至高皇权的团云苍龙。

不可能!教她如何相信,皇上会亲手杀人,会不惜与当朝大将军反目成仇来取她的性命。她更不会想到,天下竟有人会在她毁灭虞氏的前一刻,毁了她。

“你要干什么?”她不禁退后了一步,然而在极度的恐慌下,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被虞氏欺压那么久,四年的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今天么?”

她企图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却在触到他目光的那一刻怎么都笑不出来,“我去见虞挚,去见定波侯,将这些年我们受的屈辱全都还给他们,你说好不好。或,或者,你想怎么办。”

她语无伦次地劝说着,好像这样就能阻挡他一步步向前,然而他却充耳不闻,漆黑的眸子望死了她,那一张脸仍是俊美如铸恍若天人,然而那木然又无动于衷的神色,冷酷至极直刺入她的心底,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已是一个死人。

“要报复他们,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虞皙看着他渐渐举起的宝剑,声音中已带了哭泣的沙哑。她试图伸手阻挡,不愿相信四年的时光与努力就这样戛然枉费。

“你不是恨她么,为什么要……”尖声呼喊着,却没来得及将一句话说完。

她剧烈地颤抖着,不敢置信地低头,目睹自己的血瞬间从腹中涌出,染红衣裙。

他拿剑的手很稳,目光也很稳,从头至尾都注视着她,没有丝毫软弱或歉疚。

“你可知朕为什么恨她。”

在她失去力气如散沙跪倒在地的时候,听见他在自己耳边问道。

电光石火间,心里清明如镜。

大限将至,诸般的野心与盘算都倏忽陨灭,她反而平静下来。目不转睛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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