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因了这件事,浅薇私下里同我说:“公主对驸马有些太过了。又非心中实在认准了一人,再不回头的,何必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便问她道:“浅薇,在你眼中,崔伯言究竟是何等样人?”
浅薇迟疑半晌,还是答道:“这个不消婢子开口,天下人自有公论。皆说小崔相公论才貌,论家世,论谈吐为人,无不人上上之选。崔家老国公素以相人闻名于世,常以此孙为傲。若不是……”
我笑了笑,知道她言语里未尽之意。天下人都以为,当年执意要娶本公主,是崔伯言人生当中唯一的污点,常有人明里暗里说本公主恃美行凶,迷惑于他,致使大好儿郎贪恋美色,否则,崔伯言成就不可限量。
可是天晓得,崔伯言的阴险狡诈、心机深沉竟是连本公主也始料未及的。整整七年来,本公主一直对陈文昊娶了王婉瑜一事耿耿于怀,至今才恍然大悟,竟是他暗中弄鬼。
想来他看似谦谦君子,实则见色心喜,不知从何处窥见本公主容色,便暗中起了心思,一边花言巧语哄骗自己的情敌,使了个法子逼了陈文昊娶王婉瑜,另一边装出一副纯良的书生模样,奔到本公主养病时所居的桃花庵隔壁甘露寺中借宿读书,装作是邂逅,其实恐怕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经过了精心的算计。可笑本公主落入他毂中竟不自知,还沾沾自喜了很久。
眼下他看似处处示弱,对本公主言听计从,就连要他去寻楚少铭,他也一口答应。但是这所谓的言听计从,只不过是阳奉阴违而已。这样的人,活该遭到冷遇。
果然,第二天,当我问什么时候能见到楚少铭时,崔伯言只是温言说道:“我去寻过他了。可他并不愿见你。未及说几句话,长公主就出来问是谁来了,他便匆匆赶我走了。夕月,天底下的好男人,又岂止一个?你何必……”
瞧瞧这攻击情敌的手段!我心中十二分的确信,崔伯言根本进不去镇北将军府,更不用说同楚少铭好言好语的交谈了。可他偏偏说的活灵活现,若是旁的女子,听说情郎如此无情,心早冷了,只怕会慢慢将目光投到别处,也未尝可知。他近水楼台,自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可我自然不会教他轻易得逞。论演技,本公主从来不输于人。
于是我的眼圈瞬间便红了:“你……上次你分明说,他重伤之时还唤着我的名字,定然是对我仍有情意。我……我放着好好的宸妃不做,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偷跑出宫,为的就是能同他时时相会。你……你这个骗子!你说话不算话!”
崔伯言一副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我先前也是这般想。可如今亲眼见了他,又觉得不像。他和长公主恩爱,便与昔年你我相处时一般光景,眼睛里的情意再骗不得人。既然如此,你何必自取其辱,天底下好男子何其多,离了他,却还有别人……”
我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道:“不错。他这般待我,薄情寡义,我自然……我自然也可同别人好去!”见崔伯言面上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忙补充道:“既如此,便请你将我送回宫中。我去告诉皇上,他儿子不是我杀的,叫他替我洗清冤屈,封我做宸妃娘娘!”
崔伯言愣了一愣,面上带笑说道:“这可难了。就算不是你,但太后娘娘却认定你就是凶手,旁人说什么也是无用的。更何况陈文昊妃嫔众多,哪怕他心中有你,但若想独宠专房,怕不能够。既如此,何苦呆在后宫是非之地?”
我听了暗自发笑。原来绕来绕去,崔伯言只不过是想告诉本宫,最适合本宫的男人仍然是他。可本公主又不是三岁小孩,怎能被他糊弄了过去?本公主选男人,首要是老实听话,一切惟本公主马首是瞻,似崔伯言这等自视甚高、不服管教,心中时不时打着小算盘的,纵使容貌再美,也不可取。
我正在寻思着要不要再给崔伯言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突然他的书童在门外道:“老太爷命公子过去说话。”便见崔伯言面色一变,匆匆叮嘱了我几句,便随书童离开了。
浅薇见状,忙悄悄问我:“驸马似乎心神不宁,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拍了拍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左右不过是宫里来人,训斥他一顿了,又能有什么事情?难道陈文昊还真能在此时撕破脸,为了我将崔家给抄了?说起来崔伯言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私下说服萧非凡那草包蛋,将本宫直接弄到崔家老宅,想了被崔老国公痛骂一顿,是少不了的了。”
浅薇面露不忍之色,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半夏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公主,她又来了。”半夏轻声说道。
我忙打了一个招呼,在梳妆镜前做好,却利用镜子的余光不住地往外头看。
果然,不一会儿,窗前就出现一个窈窕的影子。我感到有两道目光犹如实质,直直钉在我身上。这种感觉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
自昨日住进崔家老宅,我便能感到一个女人暗中窥探的目光,起初以为是崔老国公安排的密探,如今看来,却又不是。
我冲半夏打了个眼色,半夏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屋外,大叫一声:“看什么看!抓飞贼了!”
便有一声女子尖叫声传出,紧接着整个院子里一片混乱。
半夏在院子里不知道和谁争吵了几句,便有院子里管事的老嬷嬷不卑不亢前来回话道:“是一场误会。这位绿衣姑娘是老太太亲手调.教出的姑娘,难道还会害夫人不成?只怕她是奉老太太的意思,前来探望夫人。”
我听了,并不作声,浅薇轻轻一笑,理也不理她,走到院子里,只不过问了那绿衣几句话,狠狠揪出言语间的一个破绽不放,扬言非要唤崔伯言回来,说清楚不可。
老嬷嬷尚且气定神闲,不置可否,那绿衣便先急了,大声喊道:“如今府里来了好多族人,揪着大公子不放,都说他不好,要逐他出族,这可都是你家主子闹的。纵使我不该来偷看,但在这节骨眼上,你偏要和大公子添堵吗?”
绿衣这话一说出口,连老嬷嬷都愣住了。浅薇又低声和绿衣说了几句什么话,老嬷嬷便激动起来,大声说道:“此事不管绿衣姑娘的事,是老婆子自作主张,求夫人恕罪!”说罢,再也不复先前倨傲冷淡之态,朝我屈膝下跪,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本公主自然懒得听这些闲事,便交由浅薇一并问话。
半晌,浅薇方走进来,面色古怪地冲我说道:“公主果真不去看那绿衣一眼?那位姑娘是老太太指给小崔相公的屋里人呢,整个府里都知道的。”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变调了,下意识地想站起身来,却毕竟忍住了。
其实这也难怪本公主会失态。昔年验货之时,崔伯言的表现,明明白白是空有丰富理论、却无实战经验的雏儿。虽则本公主并不十分看重这个,然而鲜笋和老黄瓜的滋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崔伯言既然全心全意待我,我心中自然看他与陈文昊不同。想不到事到如今,竟发现他有一个屋里人,简直是欺骗了本公主这么多年的感情!
“公主莫急,待婢子慢慢说。驸马并未和她有染。”浅薇唇边漾起一丝笑意。
“少嗦,你这丫头,难道还要和我故弄玄虚不成?”我嗔道。
浅薇又是一笑,将原委徐徐道来。
我先前早说过,似崔家这等世家大族和陈文昊这种暴发户不同,族中男子自有长辈早早赐下婢女,供他们实战演练之用。
“想来当日里,这绿衣姑娘的容貌心性,自是出挑的。老太太看在眼里,便私下暗示了她,待崔相公年纪渐长,会把她送给驸马。是以那些年里,府里的人都拿绿衣当姨娘一般看待。谁知崔相公十五岁那年,老太太堪堪将话挑明,只想着是一桩美事,岂料崔相公断然拒绝,扬言心中已有意中人,愿与她永结同心,一生一世一双人,故而谢绝了老太太的美意。绿衣姑娘却是个死心眼的,这许多年来,任老太太要将她配给谁,都誓死不嫁,心中却颇为好奇,想知道得了崔相公青睐的女子究竟是何等品貌。”浅薇解释道。
竟有这等事?听浅薇这般说,我低头思量一回,觉得崔伯言十五岁时候的意中人,只怕便是本公主了。可叹崔伯言这么多年来竟没透出一点风声来!若我早知道此事,只怕计划便和今日有所不同了。可见是造化弄人。
“想不到绿衣倒是颇为痴情。”我点头说道,“不如索性成全了她,可好?”
“公主!”浅薇大叫了一声。
我却颇为无辜地看着她:“本宫打算以崔伯言为棋子,试一试陈文昊对本宫的心意。又恐君王一怒之下,崔伯言小命不保。他是崔家长房长孙,这些年来服侍本宫,虽然心存不轨,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好歹要为他崔家留个后,也算是给老国公一个念想。浅薇,你说是也不是?”
浅薇目瞪口呆。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婢子并不相信。公主,便是看在张云澈份上,你也不该……”
“住口!不许再提张云澈!”我恼羞成怒道,“张云澈生性高傲,便是本宫当年……想法设法,亦留他不住。崔伯言只不过眉眼长得像他,却骨气全无,尽在背地里使些奸诈下作的勾当。一个赝品,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终于有两篇文胜利完结了,每天日更三千,不要太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