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房里昏暗的光模模糊糊地照亮门前一小块地方,崔砚池站在上官越身后半步,半个身子隐没在他的影子里,沉郁地融进了黑沉沉的夜。
崔砚池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任烟烟,他鬓发有些乱,俊秀文气的眼尾微微垂着,整个人落寞的气息掩都掩不住,连带着身形都看起来有些落魄。
任烟烟想不到崔砚池会在此时出现,她怔怔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睛黯淡喑哑,心里蓦地像是有根弦被人重重地拨了一下似的,酸涩颤抖得叫她难受至极。
千头万绪涌进她脑中,她记恨他这些天的不闻不问,却又心疼他此时的失魂落魄,她想质问他、责备他、痛骂他,却又同时想拥抱他、亲吻他、安慰他。
任烟烟手扶着门框,一动不动地看着崔砚池,上官越夹在中间尴尬不已,便一把拉过魂不守舍的崔砚池,说:“你不知道,她刚还跟我念你,你可算是来了。”
上官越转头同崔砚池笑罢,又语气轻快地同任烟烟调侃道:“他一个人从后山那边上来,乌漆麻黑的站在林子里险些被巡夜的当成了贼人。要不是我的小厮认识他,他怕不是要被捆了扔柴房呢!”
任烟烟同崔砚池仿似没听见上官越的俏皮话,仍是无言对望,上官越见自己的努力如泥牛入海,干脆将崔砚池推进房中。
崔砚池全心挂在任烟烟身上,不提防背后被上官越一搡,他向前踉跄一步绊在门槛上,任烟烟慌忙扶住他手臂,感受到他扑近的气息,心一时间颤颤悠悠。
“我不打扰了,你俩自己谈吧。”上官越站在门外识趣告辞,不忘叮嘱崔砚池:“月黑风高的,野路不好走,今晚就住这儿,别急着回去了。”
任烟烟同崔砚池十余日不见,此时见到他竟有几分不自在,上官越这样多事,她心里不自在,便轻轻放开了扶住崔砚池的手。
“好好聊。”上官越不以为意地一笑,体贴地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寒意被乍然隔绝在外,崔砚池与任烟烟相对站在门口,灯罩里晕黄柔和的光照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侧影各自投在窗纱上。
任烟烟微微低着头,只是用指尖反反复复地缠绕散落在胸前的一束青丝,她未施粉黛,一张脸清丽白皙,眼下一圈淡红更衬得她肌肤剔透玲珑,楚楚动人。
“你哭过?”
任烟烟的眉眼回避低垂,崔砚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轻声问她,她仰起头来看他,一双眼水盈盈的,似嗔还怨,他便情难自禁地擡起手抚向她脸颊。
任烟烟不知为何感觉紧张,她眸光落在崔砚池修长的手上,看着他的手一点点靠近自己,竟忍耐不住在他要碰到自己的时候,侧过脸拒绝了他。
崔砚池将手僵硬地在半空悬了一瞬,随即垂下手有些无措地撚了撚被袖子遮住的指尖。
任烟烟先时已准备就寝,是以房里只留了两盏昏暗的小灯,她回身走到房里拿起一只小蜡烛,蹲下身掀起纱灯罩从烛芯接了火,开始一盏一盏地点亮已经灭掉的连枝灯。
任烟烟做着自己的事,不瞧崔砚池一眼,也不说一句话。
房里的安寂迫得人喘不过气,崔砚池站在门口望着任烟烟动作,看到她脸上忽明忽亮的光线,觉得自己的心像她手里的风筝,被她一下扯近,一下放远。
两座十二盏的连枝灯全都点完,房里亮堂了许多,任烟烟站在灯前吹熄手里的蜡烛,一缕青烟从烛芯飘出,伴着一点点烧焦的糊味。
“你的手怎么回事?”她盯着崔砚池的手问。
任烟烟身旁灯火璀璨,崔砚池像回过神一般擡起手,方注意到自己掌侧擦破了一大片。凝着的血与脏黑的泥土混在一处,看起来有些邋遢。
今晚他摸黑上山,看不清山路不小心跌了一跤。
“没事。”
他不想让任烟烟看到自己这不体面的模样,便将手藏在了身后。
崔砚池局促得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任烟烟扫过他满是灰土的衣摆和有些凌乱的鬓发,心里酸胀酸胀的。
他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看起来很狼狈,他知不知道他这样跑到她面前,却又一句话都不说,实在很叫她生气啊!
任烟烟不想理崔砚池,但看到他这可怜潦倒的样子又觉得不忍,她悄自纠结了会儿,冷淡地向崔砚池扬了下下巴。
“过来。”
崔砚池眼里闪过丝复杂的情绪,安静地走到了任烟烟身边。
任烟烟冷着脸拉起崔砚池的手,一边用帕子给他清理伤口旁的尘土,一边拿出了公事公办的语气同他说:“我叫人来给你清理一下伤口,这院子西厢房空着,今晚你……”
“陛下前日召你进宫了?”
崔砚池蓦地打断任烟烟。
任烟烟不防他会在这时问她前日进宫的事,她攥着帕子的手一顿,擡起头有些诧异地瞧他一眼,便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是。”
她松开握着的崔砚池的手,心硬地点点头。
任烟烟扮铁石心肠的样子扮得像极了,崔砚t池呼吸一窒,只觉刚从韦诸那里得知消息时天旋地转的感觉又从他身上席卷而过。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任烟烟盯着崔砚池接连发问,崔砚池承受不住任烟烟诘问的眼神和带着愤怒的声音,像个逃兵似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是他一时的软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他也想问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没早点来。
“烟烟……”
崔砚池艰难地唤声任烟烟的名字,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
沉默。
两人又陷入到了沉默。
这时崔砚池的沉默让任烟烟失望得无以复加,她从他那里得到过太多的沉默,以往她有力气追着他逼着他说出心里话,但现在她心力憔悴,已是实在没有力气再与他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了。
“你若无话可说,明早便回去吧。”
任烟烟冷淡地侧过身子,一股难以言说的厌倦裹挟住了她,她心里的柔情荡然无存,连枝灯上的烛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她疏离地将眸光投向灯架后那片阴影。
“走前你不必再来了,这面权可当离别。你这样,我也没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