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时至秋深,万叶摇落,朝局也如时令一般,一日冷似一日,一日比一日肃杀。
魏正群在朝中镇日兴风作浪,不仅普通朝臣,就连武家也得对其避让三分,不过魏正群及其党羽虽然在朝中制造出了无数冤假错案,却还不至于敢向安平王府攀咬。
老王爷公正秉直,且在齐帝心中有极重的分量,朝中不少人寄希望于他能劝止齐帝,但是站出来劝谏齐帝并没有一般人想的那么简单。
东宫震荡后牵连甚广,下狱者逾乎千数,那时朝里已是人心惶惶,更莫说之后刑狱兴起,人人噤若寒蝉。
武家近来虽然无甚动作,但一直在暗中伺伏。
老王爷与齐帝一向同心同德,他若在这时候公开批评齐帝,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或揣测他与齐帝生隙,或造谣手握北境兵权的任家心生动摇。
现在朝中怨声载道,有人煽风点火,或许就有莽撞之士高举义旗,行谋逆之事。
事态若发展到那种地步,那便是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老王爷在风波之初便以静养之名带着王府众人避到了京郊别院。
奸佞横行,崔砚池本想同老王爷一般藏器于身,待时而出,却因实在无法容忍魏正群之流在朝中聚结不逞,肆意构陷良善,最终选择回朝与之一搏。
魏正群一党人多势众,又有齐帝偏袒,崔砚池虽有同道之人守望相助,也难以与之抗衡。
崔砚池背后不仅有江北支持,更有安平王与任家做靠山,魏正群明着不敢对崔砚池动手,暗中却是给他下了不少绊子。
形势艰难,崔砚池难得开怀,任烟烟每日瞧着他眉头紧缩的样子暗自担心,却始终没有开口要他收敛些锋芒。
因为她知道他做不到明哲保身,更做不到向魏正群之流委屈求全。
这日上官越派人从京郊送来了些打猎的收获,傍晚任烟烟正嘱咐着婉儿要怎样收拾上官越送来的东西,就见崔砚池怒气冲冲地走进了映碧馆。
崔砚池穿着官服一言不发地在桌边坐下,又沉着脸摘下官帽放在了桌上。
气氛不对。
任烟烟与婉儿相看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今日院里t又怎么了?瞧你眉头皱的,怎么都不去换身衣裳?”
任烟烟三言两语打发走婉儿,起身走到崔砚池身边,她一边浅浅笑说,一边伸手帮崔砚池解官服的纽扣。崔砚池握住她的手,望着她欲言又止。
“先换身舒服衣服,有什么都等吃完了饭再说。”
任烟烟不意去触崔砚池的霉头,便想着先拖一拖,等崔砚池自己顺过了气儿再来听他说详细的,不想崔砚池却是一拧眉,拿远了她放在领口的手。
“我没胃口。”
任烟烟手在半空虚虚一僵,做作出来的温柔消磨得差不多了。
“罢了,究竟是怎么了?你爽快说吧。”她轻轻一甩帕子,现出了千金小姐的本性。
崔砚池擡眸迟疑看任烟烟一眼,仍是半天没说话,任烟烟没耐性了,干脆坐到崔砚池膝上,搂着他脖子晃道:“快点,有话直说!”
崔砚池这时候实在没心情同任烟烟玩笑,他往后一仰头,手搭住她胳膊止住她的动作,只是严肃道:“烟烟,我想请老王爷回京。”
请安平王回京?
事关重大,任烟烟也收起了轻飘的心思。
崔砚池应是明白老王爷想要离开是非之地的想法,任烟烟不解,便还是问道:“为什么要外公回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崔砚池叹口气,眉头拧得更深。
“陛下将杜相下狱了。”
“什么?!!”
崔砚池言简意赅的几字几乎惊得任烟烟跳起。
杜相从高祖年间入仕,至今历经三朝,在朝中的辈分堪比安平王。杜相心性淡泊,多年来一直居于宰相副位。他年事已高,近年来更是逐渐退出朝事,就等着到了七十告老还乡,任烟烟实在想不出齐帝会因为什么把这样一个人下狱。
“为什么呀!”
任烟烟拉过圆凳,震惊地与崔砚池面对面坐下,也没心思撒娇耍痴了。
“就因为杜相生辰与集贤殿学士们宴饮,在席上说了几句抱怨话!”
崔砚池想起早朝时魏正群参奏杜相的那些话,气得额角突突直跳。他握拳一捶桌面,再是忍无可忍。
“集贤殿诸学士为何私聚,陛下难道心里不清楚吗?就如今这人心惶惶的局面,御宴上除却赞扬称颂,便是感恩戴德,谁心里会痛快!”
“杜相为官多年,当今朝上多少学士曾是他的学生,私下一聚又有何妨?”
“何况陛下又不是不知杜相好酒,杜相不过是酒醉了发几句牢骚,小儿都知酒后胡言,陛下怎就能听信告密之人,又怎能让皇城司冲进酒楼,将一干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当街押解,更将他们送去大理寺!”
前朝疯魔到如此地步,任烟烟毛骨悚然。
“何时的事?”她小心追问。
“就昨晚!”
昨晚杜相等人被抓的酒楼在崔砚池上朝的必经之路上,今早崔砚池骑马上朝之时见到路边行人时不时瞟一眼他的官服,甚而聚在一起喁喁私语,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魏正群弹奏杜相时,他才终于明了为什么早上会有那么多百姓看着他的衣裳议论。
且不说不及定罪,就将一干学士文臣关在湿冷大狱合不合适,光论在大庭广众下将人压走这一项,对这些读书人而言就已是极大的羞辱。
“最可气的是魏正群今早便拣出了学士们诗文里的一些语句,强说他们早有谋逆之心。哼,学士们诗文偌多,就是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也不可能一晚上阅尽!”
“魏正群这般刻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早有预谋,陛下却不但不觉得他是在罗织罪名,还命令大理寺严查那些学士是否有不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