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武元魁大破岩江城,并放出厥词,说只要齐帝奉上安平王和朝中几位大臣的项上人头,便立即回撤兵马,还驻青州。
茶盏的碎片溅了一地,崔砚池走到任烟烟跟前,拉起她被茶水打湿的手,好声气地宽慰她道:
“烟烟,武元魁不过是暂下一城,得意忘形,想要激怒陛下罢了。这乱臣贼子来日无多,你实不必将他的话往心里去。”
任烟烟方才激愤,衣袖被茶水泼湿了一片,崔砚池一面说一面帮任烟烟擦拭袖口,任烟烟发过火冷静了一些,沉着脸坐在了圆桌边。
“我当然不会将他的胡言乱语当真。”
她擡眸望崔砚池一眼,忍着气冷冷道:“凭他破了岩江城又如何?等过些时日陛下从北境调军讨伐他的时候,他自会知道我任家的厉害。”
“正是如此。”崔砚池在任烟烟对面坐下,见她能如此想,t不由赞许地点了下头。
过了封阳,便是一片连绵的平原。京城除开封阳再无其它的遮挡,武元魁破了岩江,一路直往封阳逼进,齐帝定会向封阳遣调兵马。
“武元魁从岩江出发,得先过辰朗二州,再横渡春明湖,才能到封阳。”
任烟烟不怀疑任家能打赢这场仗,但她盘算着此刻的战局,脸色并不轻松,“武元魁现在势如破竹,就怕战事进展飞快,二哥他们舟车劳顿赶到封阳,还不等休整好军备,便得面对兵临城下的局面。”
崔砚池没有说出口,但心里与任烟烟有相同的担忧,任烟烟能这般理智冷静地分析出当前形势,他讶然望她一眼,颇觉意外。
任烟烟瞪崔砚池一眼,没好气道:“崔大人,别这样看我,我好歹出身任家,有些家学渊源。”
任烟烟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养在深闺,但每年任家来人探望,都会在那几月里教授她《三略》《虎钤经》这样的兵书,即使她并不感兴趣。
“岂敢岂敢。”
崔砚池有些惭愧自己想当然地小觑了任烟烟,他讪讪一笑,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朗州有重军镇守,春明湖占据天险,武元魁就是神兵天降,在这两地也得吃尽苦头。”
崔砚池所言不差,可任烟烟丝毫没有感到轻松。她烦恼地叹息一声,望着桌上跳跃的烛火,轻轻叹道:“兵贵神速,惟愿陛下能尽快下诏。二哥他们早一日到封阳,我们就多一分胜算。”
翰林学士已拟好遣调北境定远军前往封阳的诏书,然而此刻,齐帝站在案前看着诏书,久久下不了决心。
一旦让定远军前往封阳,基本就宣告了他会将江山交到潞王手上。
但等潞王日后坐上龙椅,母壮子少,任家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武家。
大殿灯火通明,宝座两侧一对金鹤相向仰颈,柔润优美的香气从鹤口袅袅飘出,齐帝拿着封密札背手走到窗边,兀自沉思了许久。
偌大的宫殿里除开齐帝,还有随时准备伺候的几位内侍。内侍们垂手敛眸地站立,完美地融入了殿中的摆设,叫人丝毫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不知过去多久,丁广福走进殿中,以一种既能让齐帝注意到他,又不会打扰到齐帝的步子,轻巧敏捷地趋到了齐帝跟前。
“陛下,到就寝的时辰了。”他躬着身子恭敬提醒说。
齐帝斜睨一眼丁广福,没有作声。
丁广福伺候齐帝三十年,也不敢说通晓了君王心思。“伴君如伴虎”这五字像把利剑时时悬在丁广福头上,齐帝不说话,丁广福后背一紧,腰不觉弯得又低了几寸。
“陛下今晚打算在哪处就寝,奴才求请个示下。”
丁广福拱起肩膀,同时脸上挂出了个讨好的笑。
丁广福奴颜婢膝的样子莫名取悦到了齐帝,齐帝扬起唇角,从喉咙里发出了声短促漠然的笑声。
他带着戏谑问道:“丁广福,朕今晚有何处可去啊?”
齐帝今晚有些奇怪,丁广福不敢大意,只是殷勤笑道:“陛下是天子,当然是想去哪就可以去哪。后宫的娘娘们,都盼望着能见到陛下呢。”
听到“后宫”二字,齐帝眼中闪过了一瞬寒光。
“比如呢?”齐帝轻飘飘地反问,脸上虽然看着像还是在笑,实则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了。
丁广福小心翼翼地觑一眼齐帝,面前这位帝王雄伟魁梧,不怒自威,除开唇边眼下几道深刻的皱纹和鬓边的星点花白,完全不现老态,就像现下的王朝虽然有些动荡失调,但整体还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比如……”丁广福顺服地低下头,细小的眼睛咕噜一转,原想顺势推出去两位私下给了他好处的妃嫔,可转念想到今日前线送来的战报,便乖觉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宫里那么些娘娘,奴才一时也数不过来了。”
他圆滑推搪,说话间还故意做出了副为难的丑态。
齐帝哈哈大笑,煞是满意丁广福的识趣,他神情松散地拿着密札一下下拍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却还不愿就这样放过。
“朕今日忙于事务,实是懒得想要去哪宫了。”齐帝淡淡笑言,忽而语意一转,望着丁广说道:“要不你替朕决定吧?”
丁广福何曾想到齐帝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心头咯噔一抖,豆大的汗马上从额上滴了下来。
“奴才不敢!”
丁广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地叠声谢罪,他手脚抖若筛糠,无须无髭的一张老脸惨淡灰白,看着要多卑贱有多卑贱,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时至此刻,齐帝方觉得快意。
“油滑的老贼!起来!看把你吓得!”
齐帝一脚踢在丁广福背上,丁广福蹒跚爬起,见头上的三山帽歪倒在一边,便一边赶紧窘迫地伸手扶正,一边惊恐地望着齐帝谄笑。
齐帝鄙夷冷笑一声,不耐烦地挥了下手。
“朕今日哪宫也不去!下去吧!”
丁广福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喏”了一声,便躬身倒退出了殿外。
丁广福形容窘迫,守在大殿门口的小内侍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丁广福见状,径直凶狠地瞪了回去。
“今儿个小心当差!”他压着嗓子警告,一脸晦气地离开了抚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