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段家世代经商,段熙小时他父亲将他送到我家家塾读书,时间一久,我与他就成了朋友。”
“段熙母亲早逝,而他父亲行商需游走四方,我母亲怜他无人照料,便让他与我结为兄弟,时时将他接来家中小住。”
从段熙住处出来,崔砚池同任烟烟慢慢往回走。长街灯火稀疏,任烟烟手里拿着帷帽有一搭无一搭地把玩,崔砚池牵着马,耐心地同她说明原委。
“罗家在江州是名门,镜清父母膝下只她一个女儿。你知道的,我朝崇士贬商,罗家舍不得镜清低嫁,更不会同意她嫁予商人之家。”
“他俩早生情意,又怕罗家晓得了从中阻拦,便拉起我做幌子。他俩都是我朋友,我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所以上官越信中写到的那些来往……
任烟烟心念一动,歪头看向崔砚池:“你给他俩做幌子,就不怕人误会吗?”
崔砚池无奈一笑,“当初我哪想得到日后会有人来查这些事呢?”
在江州的时候,崔砚池不是不知罗家就是误会了他与罗镜清有情,才会放任他与罗镜清来往,不过那时他知道自己日后迟早要上t京,所以对此并不在意。
后来他与任烟烟成亲,对江州旧事觉得不妥的时候,不管他怕不怕误会,任烟烟都已经是误会了。
上官越这事儿确实做的上不得台面,任烟烟脸一热,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崔砚池继续道:“我上京成亲之后,罗家醒过神,便开始给镜清张罗婚事。镜清被逼得没法,说出来她与明旭之间的事,结果直接被家里禁足。”
“我人在京城,帮不了他们什么。后来需要一勇武无畏之人送计薄上京,我便想到了明旭。”
“然而明旭一走,罗家就逼镜清逼得更紧了。”
崔砚池望向任烟烟,一声叹息:“你那天拿来质问我的四封信,就是在明旭被武家追逃失踪之后,镜清在万般绝望下写给我的。”
竟是如此吗?
将时间略一串联,任烟烟后知后觉明白了那段日子崔砚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累。
不仅知己好友生死未卜,多年筹谋悬于一线,武家一党还在前朝围追堵截、蠢蠢欲动,任烟烟想到那时自己常为嘉宁的婚事给他找麻烦,不禁觉得过意不去。
她歉然道:“那时你天天正经事儿都忙不完,还不得不处理我的事情,肯定很累吧?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有什么对不起的呢?”崔砚池反问,“别的事很重要,你的事未必就不重要。那时我不觉得烦,只觉得时间不够用,总想着要是白日能再长一些,人能再少睡一些就好了。”
这便是崔砚池这种人能说出来的话,任烟烟低头浅笑,多少有些拿没办法。
不过,她也真的很佩服他在承受那么多的时候依然能冷静从容,总是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我无论如何都没有立场去管罗家的家事,能做的只有请镜清相信段熙,让她等一等,再等一等。”
“段熙久久没有消息,罗家私自给镜清定下了亲事。婚期在即,镜清无计可施,只能逃来京城找我。”
“镜清来找我,我也不好留她在家里。十几年前谢太傅在江州任安成太守时与罗家时有交往,我便将她送去谢家,拜托谢夫人照顾。”
行将年关,街边各家商铺酒楼皆是彩绸招展。灯烛莹煌,繁密的烛火明亮若星,任烟烟微低着头,神情专注,酒坊馥郁的酒香飘绕上街,崔砚池说着转头看向任烟烟柔和精致的侧脸,只觉这些时日心头的空荡一点一点地消散开去。
她不在家的时候,他晚上每每看到漆黑一片,了无生气的卧云阁,都觉得冷清到无聊透顶。
任烟烟拧着眉头替罗镜清操心,浑然不察崔砚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克制眷恋。
“罗姑娘这样跑到京城来,以后还能回江州吗?”
大齐民风再是开化,女子逃婚出奔,总是会惹来非议,于名誉有损。罗镜清看上去温柔文静,竟有孤身逃到京城的勇气,任烟烟欣赏罗镜清这份无畏,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她担忧地询问崔砚池,无意撞上他清亮明熠的眼神,温存在两人间荡漾散开,她心蓦地跳得乱了。
任烟烟连眨几下眼睛,慌忙低下头掩盖羞怯,崔砚池回过神,亦是强作镇定地轻轻咳嗽了一声。
“镜清这般行止,自是挡不住人说三道四的。”
“那怎么办?!”
任烟烟不愿看到罗镜清日后受人讥笑,被人看轻。她着急相问,崔砚池理解她的不忍,但有些事情一定会有代价。
“罗姑娘这样做,肯定是想清楚了孰轻孰重。她不后悔,我想我们也没必要替她太在乎别人的非议。”
这不算任烟烟想听到的答案,任烟烟微微蹙起眉头,崔砚池又道:“这次能顺利削弱武家在藩镇的势力,段熙功不可没,太子先前答应了只要他成事,便与他谋个一官半职。”
“今日带你去的这宅子,便是我送与明旭的谢礼。我想事情到这个地步,明旭有士人身份,有安身立命之所,有老师这样的二品要员说亲,罗家就是还有不满,应该也不会再反对了。”
罗家嫌弃段家经商粗鄙,段熙送计薄上京虽然危险,但凭此立功,便可立时褪去一身白衣。当世大儒出面做媒,罗家面上有光,当是愿意成全。
说是没必要太替人在乎,却是方方面面都帮人周全得考虑。
任烟烟转忧为喜,歪头看向崔砚池,见他额上的一块红在白净的脸上特别显眼,忍不住取笑道:“京城的宅子说送就送了,崔大人可真大方。”
街边卖酒迎客之声喧嚷,灯影明明暗暗地洒在崔砚池的脸上,崔砚池久违地被任烟烟揶揄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这事儿是我自作主张了,没和你……”
任烟烟见崔砚池当真,更觉好笑。
“段公子拼着性命帮你,宅子这种身外之物送便送了,我没意见。只是……”
她笑着打断他,抿唇纠结一瞬,还是认真向他问道:“你明明问心无愧,那为什么不肯跟我说清楚?”
任烟烟清亮的眼睛里有不解和淡淡的埋怨,崔砚池明白她因这隐瞒受了多少委屈,心一下静沉。
他轻声道:“一开始是因为生气你私下用悬影司查我,不想说。后来段熙怀薄上京,我便是想说也说不了了。”
哪有那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