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千秋节后的西市,任烟烟原想和崔砚池同去,可近来一是她与崔砚池两相冷淡,二是译馆任务繁重,三是太皇太后身体不佳,便早将此事抛诸脑后。
西市开市那日,任烟烟一大早前往译馆,及近午间,阿碧忽然来报晁方求见。
晁方性格闲散疏淡,无意在仕途进取,晁大人因晁方是老来子的缘故吗,对他素来宽容。晁方不想参与科举,晁家也不强求。
晁方回京后不久,晁大人安排他以荫蔽进入太常寺,任了奉礼郎这一清闲优裕的闲职。齐帝千秋节要在东郊祭祀,晁方近半月都在东郊当值。
晁方这差事理应要等祀事全毕后方能回城,任烟烟全没想到他会突然跑来找自己,她半信半疑地走到会客的偏厅,见来人真的是他,不禁大为意外。
“廷津,你怎么来这儿了?你不该在东郊吗?!”
晁方先是背对着任烟烟站在厅中,他闻声转过来,见任烟烟神情讶然,不由擡手抹了下额上的汗,腼腆笑道:“我同监丞打了招呼,今天溜一趟,明早就回去。”
大冷的天,晁方额上汗涔涔的,衣上还带着未散的尘土味儿。任烟烟略一忖度,即猜着他是半夜从东郊骑马赶回来的。
“烟烟,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一起去逛西市的吗?”
晁方向任烟烟笑言,语气一贯的优柔退让。
“你那日说考虑,结果考虑着考虑着就没了下文,我在东郊等不到你的消息,这不今日只能回来一趟向你问个清楚,免得日后你给我栽个食言的罪名。”
拖延就是拒绝的意思,任烟烟不想晁方会为当日她的一句敷衍如此奔波,她一瞬失言,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低声歉疚道:“我……我忘了。”
晁方笑得不以为意。
“崔宅的下人说你去了译馆时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忘了,不然就你那爱玩爱热闹的性子,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译馆坐一天?”
晁方来译馆前竟然还去了趟崔宅吗?
任烟烟心一跳,脱口而出,“你去过家里找我吗?”
“不然呢?”晁方答得自然。
任逊到达京城时晁方已去东郊备礼,他不知任烟烟这些时日的境遇,只觉她问得奇怪。反问过后,他见任烟烟眸光微漾,似是情绪复杂,欲言又止,便不禁想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做了什么让她为难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向任烟烟道歉道:“烟烟,是我一时心切,唐突了。”
任烟烟不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感受。
她明白晁方做得逾矩,也隐约察觉到了晁方藏匿在友情背后的不能说出口的隐秘情愫,现在她害怕,却也觉得痛快。
她想知道如果她背离了所有人对她的期望,他们会怎样。
会愤怒吧。
可是会惊慌吗?
他们应该没想过她这个任受摆布的金丝雀其实也是会反抗的吧?
涌上来的自毁的冲动让任烟烟的心一阵战栗,任烟烟悄悄握紧双手,下定决心一般看向了晁方的眼睛。
“廷津,如果我和别人去了西市呢?”
任烟烟漂亮的眼睛里像是有暗色的火焰在燃烧,晁方心惊地避开目光,不敢继续与她直视。
晁方不甘心放弃在心底放了许多年的悸动,不甘心退守回他理应在的位置,因为明明可以是他的,明明是他先来的。
但若说他有多少胆量敢不顾他人挑衅礼法,其实也未必。
那个“别人”只会是崔砚池,任烟烟的话触中了晁方不敢面对的痛楚,晁方侧转过身,手无措地搭上椅背又放下。
一晌,他吞吞吐吐地道:“你本来就没有和我约好,既然是我自作主张,那自然不能再打扰你了。”
一个软弱但不意外的答案,任烟烟觉得失望,却又松了口气。
任烟烟垂眸淡淡一笑,迎着阳光向厅外走了两步,天井将天围成四方,她擡头望着晴空里飘渺如纱,缓缓变化的轻云,这些天如巨石般压在她心头的哀戚一下释然。
之前她为她的命运只能由别人决定感到愤恨,可此刻在彻底的清醒后她反而生出了勇气。
她想,她不会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了。
既然她在牢笼,她是孤木,她孤立无援,那她就什么都不想在乎了。
连自己都不想要在乎了。
“我没有和谁约好,你既来了,那便走吧。”
任烟烟回过头,向晁方嫣然一笑。
清眸流盼,明丽多情,刹那的艳色耀眼勾魂,晁方心一滞,呆呆点了点头。
阿碧在厅外的廊下候着,里面久久没有声响,她觉得奇怪,便往里探了探头察看。
厅中空荡荡的,早无人了。
“姑娘?姑娘?t!”
阿碧大惊失色,顾不得为任烟烟遮掩身份,快步冲进了厅中。厅中寂寂,厅后有一个垂帘的小门,她意识到任烟烟和晁方肯定是从这儿的小廊绕过前门溜走的,当即悔得一跌脚。
急急追到译馆的偏门,守门人说两人已走了有两刻钟,她念起婉儿这几日特地交代过她要跟紧点任烟烟,更是心乱如麻。
崔砚池午间在御史台拟写文书,侍从禀报说家里人有要事来找他,他听着,执笔的手不觉悬停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