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
天气渐暖,园子里的花似乎都比平日里要开的早些。没了和妃,太后又难得愿让贤,六宫里的大小事宜便被悉数交给了虞素打点。她前生也替弟弟打理过后宫,只是公主的身份于妃子之尊并不相同,何况在阿衍之前,东方止的后宫并不算清净。
是以很快就有流言,说她狐媚惑主,又说她善妒不容人,虞素实在不喜欢这些谣传,却又懒得去纠正或是找到幕后之人做杀一儆百之事。虞嫣在宣室殿伺候了三日有余,因没什么起色,虞太太按捺不住,一早就拿了腰牌要求进宫面见虞素。
因今日是舒慎仪头一回来凤凰殿觐见,又有许多繁文缛节,是以黄门来通传的时候,虞素并没让人备车马去宫门前相迎。作为和妃的庶妹,太后的娘家人,舒慎仪甫一入宫,就受到万众瞩目。不过虽说有说得过去的出身,但从入宫至今都未受过今上的召见,兼之公孙家如今又有式微之势,因而在这万众瞩目中,也夹杂着许多凉薄目光。
现如今舒慎仪半跪在地,孔雀蓝的宫装既不出挑,也没有不好看,虞素对公孙家的人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有过公报私仇的念头,她并未在礼节上为难舒慎仪,不多时就叫人搀扶她起来。公孙泠抬起头,却不知是受到了何样的震颤,她与虞素四目相对之时,眼神里闪现出难言的情绪,虞素心细察觉,却并没把这放在心上。不过简单的问了几句,也就叫散了。
因知道她素来不苟言笑,连那些惯来好攀附的也没敢上前攀谈,倒是公孙泠,在人群悉数散去之后,仍在原处不愿走。虞素本来由人搀着准备往内室更衣,见了公孙泠,反而顿住脚步。女子的眼神叫她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是像谁。
“听闻姐姐从前对娘娘多有得罪,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宽恕姐姐。”
虞素本事面向她的,听了这话,却偏过头去,她不喜欢这女孩儿看似单纯实则复杂的眼神,她也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深意。不过她不在乎,倒不是说她厌倦了争斗,而是因为这女孩儿根本没资格跟自己斗。
“你姐姐现如今在冷宫,已经足够可怜,犯不上我来宽恕她。”
说罢也懒得再打纠缠,说了句本宫还有事,权当是送客。
“那可真是叨扰了娘娘。臣妾告退。”
她行的是古礼,与现在的礼节是有些区别的,不过虞素看她有学先秦淑女步,只当她是崇尚古法,也没觉得有多大不对。
虞素没去接虞太太,只是让人做了些点心小食,在沁着果香的厢房里等着她。虞太太与记忆中没什么两样,照旧是那种飞扬跋扈又叫人厌恶的脸,也照旧不愿意规规矩矩地行礼。不过这次虞素却不愿意在这上面与她有什么纠缠,两个人各有各的目的跟所有,说起话来倒比第一次见面时要顺畅。
“听说弟弟病了?”
提到虞Z沅,虞太太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这不是一个慈母该有的态度,甚至,不该是一个生母该有的态度。虞素板着脸,显露十足的气场,虞太太却仍旧肆无忌惮,就仿佛虞Z沅是个从来不该出生的罪人。
罪人。
虞素脑海里灵光闪现,像是想到点儿什么却又串不起来,细细度量虞太太,想了一会儿,语调平淡。
“本宫身边的下人想必已经提醒过太太,虞Z沅若是不成亲,想来虞嫣也就只能做个御前侍奉的宫女。这是规矩尊卑,太太后宅里耍的那些手段虞素一清二楚,不过是想给太太留些情面,这才没有戳穿。”
“娘娘。”
虞太太低声喝止她,就像是长辈教训小辈。虞素从前世到今生没见过比虞太太更加不尊重皇室的人。
“太太还是放尊重些,本宫虽是你的女儿,却也是天家姬妾,有名分,有地位。这是拂柳,打今儿起跟太太回去,等弟弟病愈,成了亲,太太再过来问本宫嫣儿的事也不迟。”
虞太太面如满月,是很得长辈欢喜得福气相,在原主记忆中,虞太太年轻时并未受过什么挫折,也未有过伤心的时刻,可是她不喜欢自己的长子长女,已经到了超乎常理的地步。
“娘娘,虞嫣可是您的亲妹子。”
“太太说的是,可虞Z沅也是本宫的胞弟,是虞太太您的骨肉不是。”
虞太太听罢,当即噤了声,像是不愿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娘娘身边的宫女都是宫中之人,久见君颜,若是与我回了虞府……外头本来就盛传娘娘您恃宠而骄,可不能再让人在小事上抓着把柄。”
句句夹枪带棒,哪里像是亲娘的品格。虞素生母虽去的早,却也知道血浓于水,也见过为母者惯有的温柔目光。
“您是我母亲,自当替我遮掩。”
想到这儿,虞素存了心要恶心恶心这妇人,果然见虞太太的脸僵在那儿,像是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过了良久,才听她说:
“你父亲要是知道了,恐怕不会高兴。”
虞素浅浅一笑,像是听见,却又浑不在意。
虞太太铩羽而归,又过了十天,园子里百花都开的旺盛起来,虞Z沅渐渐病愈,拂柳几次暗示虞太太虞Z沅的婚事,虞太太却都罔若未闻。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虞素正在同朱砂学刺绣。
从前常日漫漫,却因为心里藏着恨、藏着不甘心、藏着自暴自弃,倒也不觉得辰光难打发,到如今生活归于平静顺遂,反而觉得日子难熬,也开始学起从前看也不愿看的活计来。
舒乐将拂柳的传进来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完毕,就见虞素双眸中浮现出微冷的幽光,舒乐记得自己初见此景时,她的主子尚在冷宫,危机重重。
“朱砂,你先出去。”
凭舒乐对虞素的了解,舒乐倒觉得虞素此番对朱砂已经足够温柔。
“娘娘。”
她又提醒一声,虞素听了,像是回过神来,又说:
“咱们去趟宣室殿。”
“可皇上前几日不是说,估计要三五日才能回来。”
“咱们不是去见皇上。”
东方止前些日子出巡,因虞家的事千头万绪,她也就没有跟着他出去。兼之她虽是皇家人,却也不是没有看过外间的风景。那些外物对她尚构不成什么诱惑,而阿衍不在,却是替她行了个方便。
虞嫣与一个一等的宫女同住一屋,那宫女性情刚正不阿,并不因为虞嫣的身份对她低三下四,这让虞嫣在平日里颇为气苦。因圣上出巡,御前的宫女内监都比往日里要轻松些,但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宫人,虽说主上不在,却也没显露出懒散气氛。
虞素一行由一个黄门引着去了虞嫣的居所,一所一进的小院子,三栋小瓦房,墙色是宫中常见的朱红色,普普通通的房檐,实在没什么特别。
“庄裕夫人到。”
那黄门兴许是从别处得了消息,知道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妹,是以并没特意去讨好虞嫣,反而公事公办,在虞素走到门前时,很规矩地提醒虞嫣过来接驾。虞素同舒乐对视一眼,瞧上去波澜不惊,像是并不觉得有多稀奇。
门被很粗暴的打开,借着那豁口,虞得以看见房内算得上朴素的陈设,虞嫣脂粉未施,素面朝天的却比从前要好看上几分。
黄门知趣的在这时候行了礼告辞,随他一同走的还有舒乐,两姐妹四目相对,但彼此都只是不是为表离情。
“姐姐。”
最终还是虞嫣先撑不住。
“进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