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终定真心
老影口中的那个故事太长,长到夜幕降临,乌云将月亮遮蔽,夜空漆黑没有半分光亮。
整个郭北镇冷冷清清,入夜之后,更是渺无人声。
书房屋顶的青瓦上,积着的雨水“嘀哒嘀哒”时断时续地坠落,像永远流不完的眼泪。
书房内是如墨似的漆黑,化不开的稠腻。黑暗像是黏在人皮肤上,想要渗入骨髓百骸之中。
我闭上眼,深深呼吸。
老影的身影鬼魅,站起身来,飘至我的眼前,一团恶心的泛着红光血气的黑雾。
他已经魔化。
“为什么现在我不能杀你?你以为我会像他一样,等着被你算计着死在燕赤霞手中,好让你圆了你回家团聚的春秋大梦吗?赖小鹤,你想得美!”他的语气凶狠,眼中满是暴戾。
我忍不住浑身发抖,傻瓜!傻瓜!老妖怪才是天下第一号的傻瓜!
狰狞的老影血盆大口一张,一嘴咬在我的肩膀上,残忍地一撕,生生咬掉了我肩上一块肉。
我闷哼出声,痛楚瞬间传遍我的全身,浓郁的血味混入湿哒哒的空气中,像是给死气沉沉的阴宅注入了生气,我的指甲死死掐入掌心,我却丝毫不觉痛意。
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
老影不知为什么,突然呜咽鬼哭了一声,听起来万分凄惨}人,他与魔鬼做交易,被蚕食的内心在为我哀嚎吗?
我突然睁开了眼,冷冷看着他,面如死水。
完了,一切就这样终结吧!
老影的身影一阵虚浮,眼神开始飘忽。
但我绝不会认为是他喝多了酒。
他一手想要伸过来钳住我的手,却飘忽了几下,无法聚拢成形。
他的气息瞬间紊乱而诡异,“你在酒杯里动了手脚!?是什么?”他想扑过来抓住我,却捞了一个空,因为他已经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薄。
我提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没有别的,不过是曾经用来迷晕老妖的迷魂药而已。”我轻轻道。
当初刚刚来到倩女世界,为了在妖魔满天飞的妖界活下去,特意买了一车的蒙汗药。结果最后只在为了画一张画像的那次,把蒙汗药在老妖身上试验过一回。不过,倒也确定了蒙汗药药性不错,连万年老妖都没能察觉,乖乖喝了下去,乖乖晕了过去。
我刚刚一时情急,为了来救燕赤霞,也没有多做准备,只带着一包蒙汗药,不想真的派上用场。对于老影,我下不去杀手,更何况我也杀不了他。
我趁喝酒之时,无声无息将药下在了自己的酒杯中。我原本是想趁他没注意将酒倒回酒坛中,不想天助我也,他会气极将自己酒杯打碎。他没有老妖随性,不会拎起酒坛直接牛饮,却又想处处模仿老妖,与我喝同一杯酒。
他这样中招,不得不说是冥冥中的天意使然。
我无法推断药力,只能一直拖着时间等,我得到了我一直在等的答案,他的故事说得极好。
“小鹤,你不仅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也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
这是我听到老影满含讥诮地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影子消失不见了。
我的眼泪又不自觉地夺眶而出,他的执念诱使他堕入魔道,我呢?我的执念呢?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
他突然决定出手,一方面是因为找到了九转命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愿看到老妖就这样一步步心甘情愿跳入我挖的那个坑中,我要老妖死,他要我死!
可是怎么会呢?我需要多冷酷多无情才能眼睁睁看着老妖怪真的死在燕赤霞手中?他还太不了解赖小鹤。
脑筋转得飞快,老影刚刚并不能维持“老妖”模样很久,看来他还没完全脱离老妖本身的束缚。另外他还没得到九转命珠,估计也还没有动手杀老妖,老妖现在可能还在黑山之上,可他应该通过铃铛听到这一切的吧?可他为什么一直没现身?那么老妖应该被他以某种手段困在了浮云殿。
不行!老影现在只是陷入昏睡,变回影子回到了老妖身边。
万一到时候老影再次醒过来时,仍然是满身魔性戾气,爆发出来的法力超强,说不准一个失心疯大开杀戒杀回来!我根本无法阻挡,到时候一定要玩完!我要去找老妖,我不能让他取走九转命珠,我要见到完整的他!
念头转至此,我咬咬牙,站了起来,摸出老妖曾经给我的葛洪老道士的丹粉,不管三七二十一,撒在肩膀上。
从里屋的沉木柜子里拖出了陷入昏死状态下的燕赤霞。想不到老影竟然没有杀他,不过他怎么会被藏在这里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受了重伤,带不了他多远,气喘吁吁将燕赤霞拖到了郭北客栈门口,只能期望明日一早,阿根还有掌柜的能偶尔发发善心,将他送去医馆医治。
带着伤的我飞身赶往黑山,无奈法力本身不高,即使心急似野火燎原,也只能不断靠捏法诀,使着最简单顺手的缩地术,与此同时感受着身体内体力的迅速流失。
体力愈发不支,可精神却越来越清醒,脑海中宛如在放小电影。
主角只有一个――老妖怪。
初见时是他的房间,黑暗中那只老妖怪笑着回头,双眸亮晶晶,他说:“小鹤乖~今晚先走吧~明晚记得按时来”
第二次是站在高台之上的他,神情似笑非笑,不紧不慢地开口调侃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郭北客栈里他笑眯眯地摇着骨扇,重复我的话说:“你可是穷的叮当响,顿顿只能吃小鸡炖蘑菇,一顿饭一张桌子都摆不下。”
在我信口胡扯“吕洞宾报恩说”时他皱眉为我圆谎:“他倒确实是这么个喜欢私底下做手脚的伪君子……”
兰若寺地下洞府里,他提笔蘸墨改那副我打算给老妖的他的画像,不满地瘪嘴道:“这里……这里和这里,画得哪有本大王英俊潇洒的半分神韵?”
他捏住我的下巴,指腹温柔地在我的脸上摩挲,轻笑道:“这副皮囊不错,我喜欢看。”
他神定气闲坐在我对面,笑得温柔说:“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来陪你一起等着那个来头不小叫什么宁采臣的书生。”
我抓住他手腕时,他白了我一眼,鄙视说:“没见识的土包子,这是乾坤袖,五庄观镇元大仙送我的。”
他打着呵欠,懒洋洋地问我:“干脆也把郭北镇买下来怎么样?”
他一副臭屁脸地说:“蠢树,你又开始说蠢话了!”明明是从不等人的他却陪着我等过一日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