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秋A（8）
愈往内走，气氛愈是压抑。宫女太监个个低头躬身匆匆而行，连大气都不敢出，偶尔咳嗽一声在一片死寂中都显得突兀。
这份紧张也感染了众位皇子，就连直率不羁的老十、桀骜不驯的老十四都板起了脸。
进到阁中，胤|为首各位皇子依次跪好，齐刷刷行礼。“儿臣给皇父请安。”
胤G在这种时候也不敢抬头。垂首眼角余光微微一瞟，胤i跪在一边，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不敢再多看，收回目光恭敬跪好。
康熙气还没消，冷笑一声：“安？朕不安！朕只听说过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今日竟见着了小老虎养大之后回咬父母，也算长了见识。”
胤i剧烈一抖，磕头碰地，砰砰作响：“皇父这么说，儿臣真恨不得死了的好。总是有人构陷，阴差阳错，儿臣亦是百口莫辩。无论如何，惊了圣驾，惹皇父生气是儿臣之大错，不若今日请皇父下旨，处死了儿臣，也算是儿臣报皇父多年养育栽培之恩了。”
“你用不着威胁朕！”康熙一口截断了他。冷冷扫视下面一溜跪着的儿子，只见个个姿态恭敬，垂头不语，哪里看得出各自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都盯着皇位垂涎三尺？更觉知人知面难知心，咬牙冷笑道：“知道为什么让你们在雨水里头跪半个时辰吗？你们心里头都有火，跪一跪为你们好，消消火气！省得有一日像你们这位好太子一样引火烧了身！”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胤i。“你们都抬起头，好好看看，这位太子爷，朕的好儿子，被火烧昏了头，竟然耍些下三滥的阴谋诡计。可惜，你想做李亨，朕却不是唐明皇！朕还没老糊涂，每个人都想做些灯下黑的龌龊事，只可惜朕不是灯烛，骄阳普照任你什么阴影都无所遁形！”
胤G抬头看去，只一眼就低下了头。胤i面白如纸，不知磕了多少头，额头都青黑了一片。面对兄弟们看来的目光，脸上丝毫没有反应，只默默握紧了拳。
胤G闭了闭眼，忍住眼中热意，又悄悄看了康熙一眼。康熙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几十岁，鬓角斑白，眉梢尽是掩不住的疲惫，唯有眼里闪着鬼火一样的光，咬着牙，脸上肌肉扭曲。胤G再也忍不住，眼睛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往前跪爬了几步，重重叩头：“皇父……”只叫了一声他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康熙一震，忽又想起那日围场众人争鹿之时，胤G远远看来的一眼，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安慰。
胤|也连忙上前道：“求皇父保重龙体，太子犯了什么错也不值得皇父生这么大气。”
胤祉轻蔑地看了胤|一眼，往旁边挪了一步，这才叩首道：“皇父龙体要紧。”
其余众皇子也纷纷叩头道：“求皇父保重龙体。”
康熙忽然觉得疲惫，前所未有的疲惫。心口支撑他的那股气一松，顿觉天旋地转，往后一倒。
胤G吓了一跳，往前一扑，本想把康熙拦腰抱住，没想到康熙虽消瘦清癯，分量还是有的，一个没拉住两人一起倒下去，眼看康熙要被扑倒，胤G脑海中忽然划过一句：cp不可逆！这句话赋予他无穷的力量，拼命一拧身，垫在康熙身下摔了个七荤八素。
胤|等人皆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搀扶康熙。就连旁边跪着的胤i都凑过来连呼皇父。
康熙躺在榻上觉得缓过来了些，低声道：“老四呢？”
从榻下伸出来一只颤巍巍的手。“皇父，儿臣在这里。”
胤G捂着腰爬起来，脸上还带着个鞋印，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分不清东西南北。你妹，明明刚才我才是受伤比较严重的那个，都去扶康熙愣是没一个人管我。还有是谁趁乱踩了我一脚？站出来！
康熙满心郁结，满腔愁绪，见胤G苦逼的样子也忍不住微微扯了下嘴角。又想到刚才胤G毫不犹豫地垫在他身下，这份舍身相救的至孝实是难得，语气温和了些。“老四做的不错。”
胤|笑道：“可不是嘛，亏得老四冷静，才护住了皇父。儿臣一时唬住了，都没反应过来。”
康熙听这话不对味，冷冷看了他一眼：“胤|你骑射比之老四好了不知多少，却没反应过来。看来这不是身子，是心的事。”
胤|低头，不敢再多言了。
胤i忍住了没去看胤G，低头掩住冷笑。
胤祥担忧地望了胤G一眼。
康熙一脸疲惫，声音低沉：“胤G，你和胤|一道率领近卫，将胤i带回去，其余的人都退下吧，回去反躬自省，想想怎么做才符合君臣父子的身份。”
胤|喉结滑动了一下，本以为皇父将近卫交予他是恩宠暗示，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胤G。许是刚才胤G护驾有功皇父才如此安排？可胤G是胤i的人（我会告诉你我写这句话的时候荡漾了么？），皇父莫不是对胤i还有期望，虽发作一番却并不想废掉他太子之位？这可要想个法子。心里转着无数念头，他走到胤i面前：“太子殿下，请。我带您回去休息。”
胤i厌恶地看了一眼他假惺惺的笑容，对康熙一礼：“皇父，儿臣告退。”说罢转身就走。
胤|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也告退跟了上去。
胤|、胤G虽一起看守胤i，但胤|是看，胤G是守，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分别，其实大不相同。
胤|小心提防着胤i和外人勾结，做出事端来，要知道凌普还在外头并未离开。而且康熙不知为何一直未下定决心明诏废黜太子，万一想起胤i往日的好，给了他翻身之机……
胤G则担心胤i的安全。且不说这将废未废之时，就是将来胤i不是太子了，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胤i又向来最得康熙宠爱，绝对是个大隐患。凡是有意皇位的阿哥都恨不得他彻底消失。据胤G所知，给八阿哥算过命的张德明这时就要暗害太子，胤|更是当面提出要帮康熙除患，宁愿担下骂名亦“不愿伤了皇父名声”。
来到太子住处的人都可见两尊黑脸门神，胤|恶狠狠瞪着每个出来的人，从头搜到脚，一片纸都带不出去。胤G则用狐疑的目光打量每个进去的人，直接扒光搜身，连带个尖的东西都带不进去。饭食一连叫三个太监尝过还不放心，定叫送饭来的人自己也吃几口才行。
胤G严防死守，却还有一重忧心。胤i自己即使早有预感，一岁就被封为太子，从来皆是天之骄子，忽有一朝要废黜了，其中落差不足为外人道。万一胤i想不开……
可是胤|防的死紧，胤G压根找不到机会去见胤i，只能以皇命为借口询问里面侍候太监胤i的近况，听胤i情绪一直不佳，心中担忧日益加深。
终于三天后掌灯之时一直盯着胤|的木长天来报，胤|偷偷出去了。胤G强忍心焦等了一阵儿，在两拨守卫换防之时，让木长天悄悄把他带了进去。
胤G只觉耳畔风声呼啸而过，脚踏在实地上后尚且有些晕乎乎的。待看清眼前一幕后不禁目眦欲裂。
从窗外正好看到胤i手握酒杯，扔开一个空的白纸包，满脸苦涩，喃喃道：“胤i啊胤i，你也有今日。”说着就要饮尽杯中之酒。
胤G差点大叫出声，木长天一把捂住他的嘴，用了几分暗劲伸手一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胤G扑进去一把打掉了胤i手中的酒杯，看桌上还有饭菜，怕也加了东西，统统打翻在地。
木长天捂脸。虽然自太子被软禁在这里，院里的太监宫女基本都被撤走，仅留下了贴身仆从。外头守得铁桶一般，里面并未设防，但胤G如此还是太不小心了。知道这时候劝说也没用，他转身出去望风去了。
胤G根本没注意到这些，见胤i还一脸懵懵懂懂，想到这些日子如何为胤i担惊受怕、愧疚伤心，甚至见人可疑就扒衣服，被人暗地里编排他有说不出口的怪癖。胤i却这般不争气。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扇了胤i两巴掌。
胤i被打蒙了，捂着脸呆呆道：“老四……”
胤G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压低声音喝道：“你发什么疯！你就是这么个懦夫？太子之位废了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人活着就有个希望。你现在死了，老大老八他们得有多痛快？”
胤i反应过来了，脸上露出哭笑不得之色。“老四，我……”
“你出了事之后有多少人保你！你就这么寒他们的心？”胤G指着自己眼下的青黑：“我这些日子都没合眼，亲自盯在外头，就怕有小人害你，你却……”他眼泪大颗滚了下来。“太子，二哥！你，你怎么能……你得好好活着……”
胤i怔怔听着，也红了眼圈，握住胤G的手，柔声道：“老四，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会做那种糊涂事！”
胤G看他还要抵赖，一指白纸包，怒道：“那是什么！”
胤i扑哧一笑：“我近来总是辗转难眠，以前用过这种药，就找出来了，拿酒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