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点
安若香闻言,一怔,却又换了口气:“你不会是又有什么诡计吧?不许走!再说了,谁说秀芝是你的丫头了,她是咱们家里头的,我就不能差遣了么?凭什么你要回车上去就把丫头带走!哦,我知道了,过阵子唐夫人来了,见我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势必要轻视我了,是不是?”
安若墨冷笑:“我要走你还能拦着我?我是怕看到唐夫人,禁不住将你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将她气坏了呢――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需要什么使唤丫头了?我要回车上去,还不知路上会不会遇到人,带着个丫头也好避嫌啊!”
“总之,我不答应。你要走,你一个人走。”安若香道。她先前觉得安若墨走了是要做什么坏事,但转念想想,留个长相和身份都胜过自己的姐姐一起见未来的婆母,仿佛也不是很妥当――她虽然相信唐家不可能想娶安若墨进去,但事有万一呢?她和唐书珍的爱情若是抵不过家里的执意呢?
“什么时候轮到你命令我了?”安若墨道:“且不管你夫家有多大能耐,只要你一天没出阁,一天便还是安家的庶女。在我面前,趁早把姐儿脾气给收了!你若是好好说话,我叫秀芝陪我上了车再许她回来,若是再和我犯横呐……”
“怎么?”
“不知道过会儿唐夫人进来时你脸上的巴掌印子消下去了没有!”
安若香张口,想说什么,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打不过安若墨,也吵不过安若墨,眼前这个秀芝是八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什么用也不顶的。现在她逞口舌之快,万一真惹急了安若墨给她一耳光,那可就糟糕了。
身边没有使唤丫头,说到顶了也不过是在家里头不够受重视,可脸上要是带着个巴掌印子,那便岂止是不受重视啊,简直是遭人鄙视啊。
“……你走!”安若香发狠:“但你说过的,秀芝送你上了车,你要让她回来!”
安若墨正要说话,秀芝便接言了:“奴婢回来便是,二位姐儿莫要争吵了……万一过阵子那位小师父回来,见姐儿们争吵,该怎么看咱们府上呢。”
“丫头都比你懂事儿。”安若墨顺嘴接了一句,扯了秀芝便出去了。安若香张张口,愤然灌了一大口茶下去,呛得咳嗽起来。
安若墨却是不理会她的,走出了好一段,秀芝方赶上一句:“二姐儿素来待人亲厚,怎的偏生与三姐儿不睦呢。她今后嫁了唐家,也是能说上话的人物了,二姐儿便不要与她争……”
“换了你叫狗咬了,还能对着狗笑么?”安若墨冷笑一声:“她那种人……”
她原本想说安若香的脾气性格,便是真做了唐家的儿媳妇也不可能掌权,更直不起腰板,可却偏生是这时候,她隐约听到了有脚步声过来。那脚步声纷沓,显然不止一个人。
非节非年的,青云观里不会有那么多女香客,这听着一大帮的声音,十有八九就是来自唐夫人和她的侍女了。安若墨灵觉地住了口――此刻只有一条路,避无可避,是定要见面了。她只能装着眼瞎看不到,千万不要叫那唐夫人对她留下什么好印象才是。
两边儿相见,对面为首的女人已是中年,看着身形,像极了那从百岁楼里出来的人。安若墨已然能肯定她是唐家夫人了,二话不说,便带着秀芝从她们旁边走了过去。非但向长辈行礼,连路都没有让。
而唐夫人旁边,正有一个锦西县里著名的媒婆子张氏,传说中会相面的,对县城里头人家的女眷也熟得很。她也看到了安若墨,想着这安家的二姐儿会停步问候一句,却不料有意停下的只有她身后那不起眼的丫头。
就连那个丫头,也在确定了自家姐儿不想止步之后,飞快地跟着走了。
张氏简直诧异,她所知晓的安家女眷的风评里,这位二姐儿是很不错的――传说中礼仪叫人挑不出错的姐儿,怎么能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跑了呢?
“张娘子?”却是唐蒋氏开口了:“刚刚过去的,是安家的姐儿吧?是哪一个?”
张氏回神,忙道:“是安家的墨姐儿,安老爷的嫡长女……”
唐蒋氏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嫡长女都是这副没有教养的样子吗?”
“这……大概是心智迷糊,不曾猜想夫人您的身份。”张氏不是个缺德的人,此刻也便帮着安若墨说了一句:“若是知道您,想来不会这般走去。”
“即便不知道是我,见着长辈也该让道!什么家教。”唐蒋氏道。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奈何安若墨的听力太好,竟是每一句都听清楚了,当下便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头去――是啊,我做嫡女的规矩不好,过阵子夫人您见了我那庶妹,她可是会全心全意巴结您的……那样的教养,和我一比,是不是太好了呢?
不过,既然是这样,仿佛秀芝也不用回去了。
一来,人家未来的婆媳会谈,放个灯泡在此不甚合适;二来,秀芝便是长出翅膀来,也不能保证在唐蒋氏见到安若香之前赶回去――她们对青云观实在太不熟悉了,便是本着“朝着一个方向走定能找到院墙沿着走出去”的质朴原则,想找到车还很需要一阵子。
没错,她们两个,迷路了。
待得她们两个走到院墙根底下,沿着超前接着踅摸,终于隐约听到了有女冠说话的声音之时,已然过去了好一会儿了。如果她没有猜错,此刻唐蒋氏一定与安若香见了面了。秀芝多半也这般想,面上就有些着急。
她这样做奴婢的,便是知晓家里头的形势,也一样拿不准。两个姐儿,谁都是主子,谁都不能得罪。如今她跟着安若墨出来,却又应承了安若香――若能赶回去,只怕还能给安若香挣点儿面子,若是赶不回去,安若香身边一直没有伺候的人,叫那唐家看低了去,她也就要跟着倒霉了。
可秀芝又不敢催安若墨……所幸安若墨也不笨,见她这一副说不得的神色,猜也猜到了她的盘算,便道:“那边儿有人说话,想来是观里的师父。咱们过去问问车停到哪儿了,你也好早些回去。”
秀芝点头,二人便循声过去,她们走得急,待得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时,便有些左右为难了。
往前,势必要见外男,往后,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碰上人……安若墨想想,拿了手中的扇子,道:“咱们过去,你去问个路,莫要和那说话的男人照面便是。”
这男女碰面的事儿固然尴尬,但她做姐儿的不出面,便算不得丢人。
转过行廊,她们便看到了前头正在说话的人――原来这已然到了青云观的侧门口了,一名女冠打扮的少女正在和一名衣衫华丽的青年争执。
“这位哥儿,此处真真是女子清修的地方,您进去不便啊!强闯女观,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可是对谁都不好。”小女冠声音清脆,然而口气却急。
“家母叫童儿奔去寻我,想来正是有急事――为人子女的,如何能罔顾父母命旨?”
“你父母命旨要紧,我们这一观女子的清名便不要紧?”小女冠也急了,口气易发冲起来。
那青年正要再说什么,安若墨已经将他认了出来,或者说,猜出来。
身量体格声音,她都见过,又说什么母亲寻他――青云观里目前只有他们两家的女眷,他娘总不能是周老太太吧?此人便定是唐家的大少爷唐书珧了。
只是,她方才才见过唐家夫人,虽然没有目光接触,但能镇定地说着旁人坏话的人,怎么可能是有急事要找儿子――哦,还是继子的?那唐书珧什么时候回了锦西县,安若墨不知道,可无论如何,僮儿奔去寻他,他再赶到此处,用时一定比她和秀芝过来长。
叫继子强闯女观,这特么真的算是事儿么?安若墨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却也不想多管闲事,向秀芝道:“你去问吧。咱们不与他们缠。”
秀芝应了,便上前向小女冠道:“这位小师父,奴是安家的丫头,我们家里头二姐儿想回车上,敢问小师父可知晓我们家里头的车在哪儿呢?”
那小女冠转头,见是个打扮干净的小丫头,正要答话,却又被唐书珧抢了先:“这位小姐姐,敢是与舍弟唐书珍定亲的那个安家的?”
秀芝是个老实的,一被外人问话,没得先慌了神,回头便看安若墨――姐儿叫她问路,可没叫她和外男聊天。
安若墨听得分明,却也不好指使秀芝撒谎。秀芝从她这儿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好向唐书珧道:“正是。”
“敢问小姐姐可见到了家母?她是不是身子不适?”唐书珧急急问道,看上去倒真是个孝顺的模样。
“……见是见了,可是,唐夫人没有什么不舒适的样子啊……”秀芝硬着头皮接着说实话,就盼着那小女冠向她指点一下自家骡车所在,好赶紧逃逸。可那小女冠就等着她作证,来拦着唐书珧进观里头去呢,此刻自然不会放走这个救星,反倒加了一句:“对啊,你看,这位小姐姐也说贵府夫人无恙呢。”
“可……可家母唤我,我总不能当做不知……”唐书珧仍是不肯放弃,却是安若墨在一边儿听着烦了,索性举着扇子挡住整张脸,上前两步:“唐少爷,缠着人家家里头的丫头说个没完也好,缠着清修的出家人非要进观也好,都不是君子所为!顺便再说一句――唐家夫人正在与舍妹相谈。做大伯的,去见到未过门的弟妇,当真好么?”
“什么?”唐书珧一怔:“她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