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认钱不认人
临正街的那处宅子还真不算小,单是洒扫都用了多半天时间。待得能入住时,已然是日暮时分。唐老爷子原本大概想叫儿子多留一日,唐书珧却是坚决不肯,叫人拾掇了箱笼,夫妇两个便上了车。
唐老爷子自己守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车远去。安若墨对于搬家并没有什么想法,但唐书珧却掀开车帘朝外望了一眼,再坐回来时表情便有些郁郁。
“怎么了?”安若墨没事儿找事儿地问了一句。
唐书珧并没有回答,看着她,笑了一笑。
安若墨便也不问了,她大概也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唐老爷子再怎么偏心,再怎么对他的委屈视而不见,也是他爹。这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孤单的老人往门口那么一戳,看着儿子离开,这场景确实挺戳人心肝的。
万幸唐书珧理智……她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有对这样决绝的分家方式的悔意,也不知道如果一切重来他会怎么做,但至少,他没有跳下车去大哭着表示爹我们不走了――说回来,如果唐书珧真的这么傻缺,她也就要彻底撕掉贤内助的脸皮,进入不要脸不要皮不要命不要活的战斗模式了。
虽然,想在唐家战斗,比当初在安家斗那裘姨娘要难出不知多少倍。在安家时她是姐儿,谁都不能把她怎么样,除了爹偏心之外基本没什么阻碍,而在唐家,真真是条狗都比她尊贵些,她能和谁较劲儿啊?如今立足未稳,说起来,还是躲的远一点儿安全些。
至于他们走后唐老爷子怎么对待唐蒋氏与唐书珍,那便与他们没有干系了。临正街的宅子距唐家也不远,可这么一段路,却是将他们隔了开来了。那边的宅子里,她便是真正的女主人。
哪怕是唐蒋氏,担着婆婆的名号,也不能去她那里指手画脚。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
马车在路上走了没多久便停下了,唐书珧下车,亲手将她扶下来,遣了车夫回去。唐书珧带了原本几个随身的下人过来,想来也是他认为靠得住的,此刻便开始拾掇安置,忙得不亦乐乎。
安若墨很想看看这一处“家”到底什么样,只是刚跟着下人们进了卧房,她便不愿再出来了――从唐书珧接亲开始算,这几日她是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眼皮子就在看到那张精工的大床之时发生了故障,越来越难以挑开了。
“这宅子很好啊。”她恋恋不舍地盯着床:“为什么你……哦,爹问你介不介意?这样的宅子,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介意的了……”
“因为这宅子原本是给那一家死鬼准备的。”唐书珧毫不避讳:“没想到他们没那个福气,蒋氏还没把他们接过来享福,他们便……”
安若墨不由变了脸色:“这原本是……是她准备的?可真是豪奢……”
唐书珧轻轻笑了笑:“我爹愿意给她花钱,这是谁都拦不住的。只是命里无时何必强求?白白便宜了咱们两个了。”
安若墨啧啧两声,终于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床上的被褥:“倒是享上了别人的福气――其实我现下倒是想知道,你先前提起生母……老爷子心里头,她和现在这个,到底哪个重些?”
“自然是眼前的那个重,若是他顾念我娘,哪儿能让唐蒋氏动这么多手脚?反正一时半会儿我和我姐姐也都死不掉。”唐书珧面上有那么一丝异样一闪而过:“不过,提到我娘,他总是也要心软些。”
“看不出他有这般情长呢。”安若墨道。
“情长?只有碍不着事儿的时候,才有这么一说。”唐书珧嗤笑一声:“我娘死得早,他现下想起来,多半还是那个二十来岁的美娇娘,自然比眼前惹厌的那个好看些,讨巧些。一时提起来,他难免心里软那么一下,真要是相较,不在的哪儿能和在着的比?你相信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长情?不过是容色相悦,利好相关罢了。”
安若墨心里有那么一点儿微妙的不自在,她瞥着他,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我倒是很赞赏夫君的这番话――不过,和自己的内人这么讲,当真是无妨的吗?你娶我,是看上容色,还是看上利益?”
唐书珧一怔,想了想,失笑道:“说不上,你容色自然是好的,心思也是灵的,难得眼里只认钱不认人,更是佳妙。”
安若墨张了张口,突然觉得这天没法好好聊下去了――谁特么会赞赏别人只认钱不认人啊?
“那你怎么不想想,若是我只认钱不认人,万一有一天你没钱了……我怎么对你?”安若墨道。
“我便是没钱了,你也不会对我不好。”唐书珧这下是真笑了:“你娘有过钱财么?你对她如何?”
“你和我娘比?”
“不能比么?难道和你爹比?”唐书珧道:“那便不用比了,我一定是胜了。”
安若墨真是忍不住啧啧了:“夫君,颜面太厚,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啊。我娘生我受了苦,又养我这许多年,这一份恩情,谁还能抵得上?”
“可我也可以疼爱你许多年啊。”下人不在,唐书珧索性也不要那什么谦谦君子的形象了,一句话说得充满了调丨戏意味,叫安若墨益发想抽他。
“这不一样。”她道:“你方才也说了……两个人之间,不会有什么长情。可做母亲的对子女,却是一生不变的牵肠挂肚,这一番情,哪怕在你眼中,也比夫妇之情来得牢靠许多吧?我娘对我的心思赤诚,我自然也一心一意对她好,你呢……咱们两个既然不过容色相悦利好相关,那么一切便该按着容色利好里头来,只说这些不论情,不也爽快利落?既如此,您还是千万别对我抱什么同气连枝不离不弃的希望了,想法子叫我觉得吃定您有好处,那才是真的。”
唐书珧一怔,想辩驳什么,终于是什么也没想出来。正好下人进来伺候,将事儿岔开,可及至晚上就寝了,安若墨还是没再跟他说过话。
灯烛晃着,唐书珧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终于伸手抓住了安若墨的手:“我说错了还不成么?你同我说句话,啊?”
安若墨翻了他一白眼,想将手抽开:“说什么?和你说话,你是给我什么好处?给我钱财?还是给我笑一个?”
唐书珧却是手上加力:“我明儿早上给你钱,现在先给你笑,成不成?你别不理我,我觉得这心里头没上没下的。”
“明儿给我多少钱?你笑不笑啊,我真不在乎。”安若墨撇嘴道。
她却不知这动作被唐书珧看成了傲娇,唐书珧不仅抓着她的手,还往她身边挪动了几寸,呼吸热热地吹在她耳边:“可你跟我说话我在乎,我挂心。招儿……”
安若墨极不自在,想向后蹭开,却被唐书珧一把搂住。
他的嘴唇挨上来了,人也压上来了,这特么是眼看要良宵一刻值千金了……可安若墨还别扭着呢,索性一巴掌拍在唐书珧背上伤口处,将他疼得一皱眉,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却是笑了:“疼不疼?”
唐书珧点头:“你真下得去手!”
“疼就是了,身子不要了?”安若墨眼光闪动:“好好躺着吧,等你伤口好了再说这些荒唐事儿。”
“我……”唐书珧简直颓唐,半晌才道:“我就不该多那一回事儿!你可是应许我了,伤口好了,便不要再推阻……”
“谁应许你这个了!胡乱说嘴,我还没罚你呢。”安若墨道:“可不会给你好处了。”
“你果然是恼我这个。”唐书珧却道:“要是你打打就消气了,我转过去,你使劲儿打。”
“要是我把你踢下去就消气了,你也让我踢不成?”安若墨忍无可忍。
“反正房里头没人,你踢,想怎么踢怎么踢。不过你这么小小的个人儿,有那么大力气吗?”唐书珧笑道。
“有没有的,你先叫我踢了再说!”安若墨怒道。
“好招儿,别闹了。”唐书珧却是收起了前番胡闹的模样,眼光一下变得柔情起来,他将安若墨紧紧揽住,捏了捏她脸颊:“我想你想了那么久,总算是娶到了……等我好起来,一定好生爱惜你。你且不要想我先前那些混话……那些话是说别人的,我,我着实没想过娶你是图了你什么。只是想着你嫁给我就好了,嫁给我,就不会和别人好了。”
安若墨叫他这突然的告白弄得极其不适应,可叫她此刻再翻白眼,她也是做不到了,不由也跟着轻声细语柔言慢气起来:“就算是嫁给了你,若你待我不好,我也不和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