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盐买卖(有修改)
“好招儿,我哪儿敢对你不好?”唐书珧哭笑不得道:“钱都给你了,我要是对你不好,你转头将我撵出去,我可怎么过日子?”
安若墨斜一眼看他:“你一个秀才,真能饿死你?”
“饿是饿不死的,可你知道我娇生惯养花钱成性……”唐书珧的话像是玩笑,口气却是认真:“光是教书什么的赚些小钱,哪里够花?我还指望靠着我夫人的聪颖伶俐,赚得许多银钱,多收些孤本善本……”
“你真有那么爱读书吗?”安若墨却是没想到这一桩,不免有些意外。
唐书珧笑了笑,道:“倒也不是爱读书,只是这许多年,除了读书之外,没别的事儿可做。”
“你和人斗心眼子,不就做得很好么?”安若墨道。
“这斗心眼子的法子,不是从书上学来的?”唐书珧看着她。
安若墨顿时语塞,不由悻悻道:“旁人读书,学的尽是些孔孟之道礼义廉耻,怎么放到你这儿,便学到了斗心眼子?”
唐书珧也笑道:“这斗心眼子的事儿,正人君子是不屑作为的。可是,再怎么正人君子,手底下也总要有些会斗心眼的人啊。我身边没有这般会凑趣的下人,只好自己去学点儿了。不然,咱们现在还在那大宅子里,被我继母背后念叨。”
安若墨突然便说不出话来了。也是啊,这谁生下来就想活得这么复杂?谁乐意天天算尽机关只图活得顺畅那么一点儿?便是她,在周氏痴呆,家里的男人们也都瘫了的时候,同样觉得生活无尽敞亮,未来充满希望呢。
那还是亲爷爷亲奶奶亲爹!唐书珧呢,他有什么?他唯一的姐姐被继母嫁了个人渣自顾不暇,爹对他不说是存心拉偏架,至少也是没有心思关爱的。他下头有五个弟弟,一个同母的都没有也就罢了,还多出一个“继室嫡生”的。
这唐书珍是草包不假,可如果让唐书珍和唐书珧互换,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便是天生朽木,也得雕出些花儿草儿了吧。
她也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点儿心疼他。
“罢了罢了,不说了,反正现下也出来了。”唐书珧摆出一副轻松的神情,对着她微微笑:“咱们不好再要他们的钱了,可我要的那间铺子的利钱,每月却至少有二百两,你可好生攒着啊。”
“攒着做什么?”安若墨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然而她不敢说,只能这般一问。
“今后咱们自己拿来开铺子啊。”唐书珧的口气却是平静得很。
“开……绸缎铺子?”安若墨愣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唐书珧点头:“怎么?”
“你要挤垮瑞祥号不成?”安若墨觉得自己都要咬到舌头了。
唐书珧却不说话,只是一点头。
安若墨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背往后仰过去,她需要平复一下心情。瑞祥号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想挤垮它谈何容易?她家的收入也远远高于唐书珧这一个月二百两,然而呢?还是被瑞祥号的一家分号压得抬不起头来。
“你疯了吗……”她喃喃道:“得有多少钱才能挤垮瑞祥号啊……”
“现在的瑞祥号,凭咱们是挤不垮的。但……”
唐书珧话音未落,安若墨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真是累傻了,居然将唐书珧说过的,唐家那些铺子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给忘了个精光。
“但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浮上水面,就……”
“是啊。”唐书珧笑着,仿佛不以为意。
“究竟是什么事儿,你觉得可以摧毁瑞祥号的买卖……甚至摧毁唐家?”安若墨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若是不便,不告诉我也无妨的。”
“有什么不便?盐水,粗布,互市。”唐书珧简短地丢出三个词语,看着安若墨迷惑的神情,却不再解释。
盐水……粗布……互市……安若墨蹙眉想了一阵子,突然睁大了眼,看着他:“你们家把盐水吸在粗布上,运出关境,在互市的时候贩卖给胡人吗?!”
唐书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自己猜的。”
安若墨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盐与铁,那是朝廷严禁出关的东西,也是最基础的战略物资……北方胡人原本便精骑射,如今虽然驯顺,可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举兵犯境呢?铁能打制成兵器,变成锐利的箭簇与刀刃,盐则既是百姓生计所需,也是消炎杀菌的好物……
贩私盐,是杀头的罪。而贩盐出关,是株连九族的罪!
“你……你们太胆大了。”她低声道:“被发现怎么办?”
“怎么会被发现呢?朝廷盯着盐看,谁去查绸缎铺的车?我们的粗布是贩卖给那些个贫苦的胡人的,”唐书珧很平静:“朝廷的巡兵,便是想捞点儿好处,也捡着绸缎绫罗拿,谁拿那些个粗布?朝廷的官员,便是想堵塞私贩盐的漏洞,也会想着是官面上管盐铁的人那里出了岔子,谁能想到这根本就是私盐,官府全然不知呢。”
安若墨道:“可是,若是胡人南下,你们卖出去的盐……”
“若是胡人南下,有钱有消息的人,早就会走了。”唐书珧挑挑嘴角:“去战场上拼命也罢,被胡人的大军摧毁家园也罢,都是那些走不了的百姓才会面对的痛苦……在战争之前就举族南迁,又有谁能看出这情形不妥当?有谁能多说一个字的不是……”
安若墨瞪着眼看着他:“你们还有良心么?!”
“这买卖不是我做的。”唐书珧道:“你要知晓,这利益有多么丰厚。把那些粗布私下里与胡人交易成牛马,用牛马在关市上和旁的商人换成绸缎与金银,假托卖不出去再运回来……这几乎是无本的买卖。若是没有这丰厚的利好,瑞祥号四十多家店面,难不成全靠正经卖绸缎过日子?”
“天,”安若墨觉得呼吸不上来:“唐家的那么多财产,是这么来的?”
“不止,还有卖给胡人一些精巧的破烂。”唐书珧道:“这倒不是见不得人的买卖,不过获利也颇丰……”
安若墨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深深呼吸几下,压住心跳:“你们……你说瑞祥号要倒霉了,难道是因为官府已经发现了这贩盐的路子?”
“哦,官府还没发现,不过我在周家那位大人入狱的时候暗示过你那位姊丈,表示盐不光可以用盐粒的方式藏着出去,也能以盐水的方式装着出去。我想,即便别人不知道,周大人想想也能猜到什么。”唐书珧道。
“会猜到把盐水吸在布上么?”
“至少他们已然猜到了把盐水盛放于水囊之中,假作饮水带出关外的法子。抓了几个,砍了几个,那些个小商贩就老实多了。唐家的那些布匹,价格也就更贵了……不过,他们既然知道还有盐在源源不断运到关外,大概就会动动心思,往别的法子上想想了吧。”
“可若是抓到了唐家那些布匹,是株连九族的罪名。”安若墨嗓子发苦,她一点儿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儿莫名挂了。
“抓不到,我爹会让他们抓到么?”唐书珧笑了:“他那样的老狐狸啊……他经营这么多年,官府里还没有几个相熟的人?便是真没有,我有啊,我有的是法子提醒他这买卖不能做了……你要相信,爱财的人,更爱命。”
“我还相信,若是有三倍利润,是人都能不要命。”安若墨哑声道:“他若是知道危险,会收手吗?”
“看到有人被官府砍了,总会收手的吧?”唐书珧悠悠道:“只要他收手,咱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你不是要挤垮瑞祥号?这样做算什么?”
“没有这盐的买卖,瑞祥号那么多人,吃什么,穿什么,花什么?别说瑞祥号了,宅子里那些个仆役丫头,他们也是张着嘴要吃要喝的。”唐书珧平声静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