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次被捅到痛楚,七岁的张南小男子汉,受不了了,刚才还喜笑颜开,立马绷着一张‘漂亮’的脸:“我和西子长得才不像呢。”
这话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林浅清笑成小小的一团。
张南一张脸由红变白,恼羞成怒地大声提醒某个笑得人仰马翻的家伙:“我是男子。”
南子和西子是龙凤胎,两人长得极像,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然要么一个女生男相,要么一个男生女相,很不幸,是张南男生女相了。也是因为这样,张南,极是讨厌别人喊他男子。这时候却这样大声地说‘我是男子’,说完黑了的脸,又白了。
林浅清笑得更欢了,大大的眼睛弯成半月的形状,亮晶晶的,好看极了,乐呵呵地说:“是啊,我知道你是南子嘛。”
张南气结,语塞:“你――”
此南子,非彼南子,张南哑口无言,只能感叹中国文字博大精深。
那个嘴上不饶人的女孩站在油桐树下,一直一直地笑着。似乎油桐这一刻便开了个灿烂,她站在树下,那满树的花开成了她的背景,一瞬暗淡了,张南忘了所有,只听见她一声一声,清凌凌的喊着:“南子,南子……”
他也不知道,她喊得是男子,还是南子,也那个了计较,只是跟着笑得浑然忘我。
那一年,张南七岁,满了一月,林浅清七岁,差了一旬。
那些青葱的岁月,此去经年,一点没有模糊,那年油桐开得很盛,他记得。
“南子。”
如今,她再这样喊他的名字,嘴角都是酸涩,含着眼泪,无助地看着他。第一次她喊他的名字嘴边没有带笑。
张南做到林浅清旁边,只说了两个字:“别怕。”
“是啊,还有我呢。”西子也凑过来,抱着林浅清的肩。与南子一模一样的眸子泪眼婆娑。
林浅清俯在西子肩头,轻轻颤抖,眼泪汹涌,却没有哭出声音。
南子,西子,还好,还有他们。
“去休息一下,这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陈晴将林浅清扶起来。林浅清腿已经跪麻了,像个破败的洋娃娃一般,任由陈晴抱着去了休息室。
林浅清只是坐在窗前,目下无尘,不染任何映像,空洞地什么都没有。张家夫妇摇摇头出了休息室,眼里都是无奈。张南与张西一对兄妹留在房里。张西毕竟是女孩子,看着安安静静失魂落魄的林浅清,只是哭着,张南却冷静地多,十二岁的他已经深沉成熟了不少。
张南站在林浅清身侧,握着她冰凉冰凉的手,十二岁的他嗓音已经略微低沉:“清清,别怕,我以后保护你,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城南城北,没有隔很远的距离,几个月,也没有隔很长的时间,只是再见面的时候,张南还是张南,林浅清却不再是林浅清,曾经纯真无忧的女孩已经被折去了羽翼,不知是成长了,还是陨落了,只是他不愿看到她这样安静,他还是喜欢那个梧桐树下,笑得肆意的女孩。
林浅清置若罔闻一般,只是看着窗外,窗外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白茫茫地什么也没有,她眸中确实漆黑如点墨一般,深得望不见底,让人不寒而栗,竟是这样苍茫。
西子却红了眼,搂在她,哭得小脸都花了颜色:“是啊,有我哥在,他最会打架了,清清不要怕。”
林浅清不说话,只是暗暗垂着眸子,长睫像折了羽翼的蝶翼,打下青灰色的一层暗影。像一个圈,小小的,却足够笼住她所有喜怒哀乐。
西子只是哭着,心里难过极了。她与林浅清一直是闺中密友,曾经还开玩笑说要林浅清嫁到张家当童养媳呢。她们曾无话不谈,曾谈天说地,但是现在似乎西子也看不清她了,走不进她的世界了。林浅清她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人,不说话,锁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走不进去,她亦不会出来。
西子极了,轻轻摇着林浅清单薄的肩,拂着她的眸子,对视她的眼,低低抽泣:“清清,你说说话,别这样不说话,我看着难受。”
林浅清不哭,还是不哭,只是流眼泪,只是一种机械反应一般,脸上沉静地没有任何情绪。眸光暗淡,惨淡地没有一丝多余。
张南抬起林浅清的头,逼视着:“清清,看看我,你还有我们呢。”他一遍,又一遍唤着她的名字,“清清,清清。”
清清……是谁在喊她,有人喊她小姐,喊她林浅清,喊她浅清,喊她清清的是最亲爱的人。眸子似乎一瞬点活了,缓缓抬起,一点一点的光聚焦,然后望见一双好看的,温柔的桃花眼,她怔了几秒,才轻声喊了一句:“南子。”
没有带笑,喊着他南子,他却是这样欣喜。张南笑得有些酸楚,拨了拨她凌乱的发:“是我,我来了,对不起,这么晚才来了。”
对不起,让你这么害怕……我的清清。
是啊,那是他的清清,十岁那年便是了。那年,依旧是梧桐花开,他寄宿在秦家,那时候的林浅清是个调皮的小公主,成天海阔天高地野,在外闯了祸便不敢回家了,每次都是他寻她回来,每次都不早一秒不晚一秒的,只是如今晚了。
那时她累了,调皮摔了腿,便乖乖趴在他肩上,小声地哀求:“南子,你帮我向外公求情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的,而且那个小胖的腿我也不是故意弄伤的。”
当时他觉得好笑,小小的她,比他自己还要矮一些,怎么能够把那个高出一个头的小胖打成那副模样,他忍着笑:“不管,看你以后还打架,长点教训也好。”
“那我不要你背我,我也不要理你。”她在他背上耍赖。
原本两人便一般大,他背起她已经很吃力,这下更是摇摇晃晃,他连忙说:“好好好,你别再乱动。”
于是她便在他背上咯咯咯地笑起来了:“我又不重,我比西子还轻。”
他无奈:“我还没背过西子呢。”
她俨然不信:“是吗?”还大赦地说,“看在你来寻我的份上,我就理你好了。”
这人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修炼成精了,他无比无奈:“总是要我来寻你,要是有一天我来晚了怎么办?”每次惹祸了,总是要他来,他亲妹子,他都没有这样操过心。
背上的某人摇摇晃晃,理所当然地说:“那你就不要来晚了啊,我一个人会害怕的。”她却是胆小,虽然能打赢比她高半个头,重十几斤的小胖,但是她怕一个人,怕黑,还冷,怕很多东西。
“好。”他笑着应了。
那是他们十岁时的约定,后来,他在城北,她在城南,便这样搁置了。
如今,他却失约了,忘了她怕很多都东西,尤其是落单。
她哭着对他说:“南子,我怕。”
她很胆小的,怕黑,怕痛,还怕冷,怕软软的动物,怕那么多东西,这一个人的寂寥,这生离死别,又该是怎样的害怕,张南不敢想象,只是抱着她瑟瑟发抖的背,说:“清清,不怕。”
西子也覆上来,像小时候一样,陪着她哭:“清清,我陪你。”
还好,她哭的时候,有一个会陪着她哭,有一个人还这样紧紧地抱着她,还好她不是一无所有,还有两个这样的人。
西子,南子,林浅清生命里有这样两个人,一起长大,从七岁到十二岁,和亲人一样亲密。
三个一般大的孩子,谁也没有长大,似乎又大长大了,靠在一起,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