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积水成潭

胤G入宫时一路往内宫行去，原本想着晚些时候便是耽误些也能出宫看看老八行礼是否安置妥当，谁知到了乾清宫刚入内时，便看见梁九功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他心头一动。

梁九功便用尖细的声音吩咐小太监将殿门守好，说皇上要单独和四爷说话，不可让人打扰。

胤G以为，梁九功完全可以只让奴才守好殿门，非要说皇帝和自己单独说话，应该是别有用意，要么是在暗示别人，要么是在暗示自己。

晚春的暮光从大门透入，苍白凄凉。

大殿本是全皇城最是肃穆体面的存在，如今在凄凉的春色里，隐隐透着一股子阴沉的凝滞气息。

胤G鼻子颇灵，嗅到满室安神香中带着的一线木樨辟寒香的味道。时值晚春，他自己早脱了夹袄，但此处仍燃着辟寒香，可见这个冬天皇帝圣体怯寒。香炉里的味道比平素更重，仿佛是刻意想要压制汤药特有的酸苦气味。

胤G垂眸，将所有思绪掩去，露出一成不变的刻板与恭谨，弯着腰入内，对着榻上斜躺着的人叩拜行礼。

榻上的皇帝正由内侍服侍着漱口，看见胤G具了礼才招手让人端来团凳让他坐，然后皇帝开口问道：“老八可是回京了？”

胤G恭恭敬敬回道：“回皇阿玛的话，八弟的行礼早收拾得差不多了，起先不过是顾虑格格年幼才暂缓回京的，眼下车架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皇帝笑了一下：“每回南下出巡他都会病一场，以前只当他福气浅薄，想不到这一次到因祸得福，多了一个丫头。”

胤G摸不准皇帝的意思，便没吭声。

皇帝继续说：“他开府这几年，府里人丁不旺，如今却是比你府里都强些。”

胤G干巴巴附和了一句：“都是皇阿玛的恩典，八弟才有今日。”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带着一丝揶揄的意思：“怕是你的庄子地气好，让他养着才养出福来，算是你的功劳。”

胤G听得心惊肉跳，难道皇阿玛知道是爷让老八生孩子啦？

多年宫中应对让他即便是在心神震荡之时，也能面不改色说出：“皇阿玛折煞儿臣，若非君父天恩雨露，八弟此番便是能回京也难得如此痊愈。”

老皇帝却不愿再听这些无谓的话，目光忘着纸糊了的窗口，他眯了眼，道：“春日已是这样好。”

胤G听了便是附和几句，说着御花园什么花应该开了，却是字字斟酌小心遣词，不敢轻易提及旁的。

皇帝叹了口气，没接话，只是挥挥手，道：“朕乏了，这许多折子却似永远都批不完。”

这句话胤G倒是深有同感，那辈子到了最后，即便自己被老八各种作气死的成分多一些，但那时夜夜熬着批阅折子不假人手，身体底子早就垮了，不然怎么后来怎么搂着老八胡来也生不出儿子来？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肃英额，可惜……

往事不可追，这么想着一股酸楚之意袭上心头，他声音便有些哽咽了，即使口里的话是千篇一律的：“皇阿玛保重龙体。”但也让年迈的皇帝听出一丝自以为是的欣慰来。

皇帝欣慰了，于是他说：“你来替我念折子。”

胤G立即意识到皇帝绕了这许久，也许这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