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chapter11
(陆臻和家人的对话全程是上海话,楼主试着用上海话来写,但是和普通话差别太大,怕大家看不懂,所以算了,就省了这一步吧)
“妈,我老爸呢?”陆臻拿着手机,给床上的夏明朗一个“没事”的眼神,慢慢渡出了病房,往走廊尽头的小阳台走去。
“在一旁呢。我们俩刚从二手房交易市场回来,下午去咨询了点手续上问题。你找他?有什么话是只能和你爸说,不能和我说的?”陆妈林竹君心里有点吃味,这儿子还是和老爸亲啊,难得打个电话第一句话就找爸。
“哦不是,我就是问问,”陆臻听到他爸就在一旁,略微放心了点,等等要真出什么事还有人能控制住场面:“妈,只要你们高兴,换房子当然是件好事。都说钱放银行就等着缩水,不动产就是现下最好的投资。”
“是吧,”陆妈听儿子也赞同这事,心里高兴:“孙教授家乔迁的时候你也去做过客的呀,那房子多齐整啊,得房率多高啊,你是不知道,原来那个大客厅下面还有一个同样面积的地下室,你不是以前一直想要一个baby-foot嘛,这下好了,有地方放了……”
陆臻苦笑:“那好像是我十岁时的生日愿望吧,老妈?”
电话那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等了等才又回到了正题上:“所以你说是吧,差的也不多,公寓换别墅,多划得来?”
“嗯。但是妈,恐怕我没有能力在这关键时候帮衬你们一把,现在手头没什么钱。”
“呃?怎么了?”陆妈非常诧异。
陆臻缓了缓口气答道:“妈,你先别急,你听我慢慢说。我这边最近是出了一件事急着花钱,但你们别担心,出事的那个人其实不是我,是我一个老战友——嗯,关系很不一般的战友。”
“你那战友没事吧?是生病了还是吃官司了?”陆妈妈一辈子教师,凡事都是个爱操心的命,不管那关系是多远,被她听到了总是要当一回事的。
“算是病了吧。别的地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腿伤的比较严重,只能做手术,不然怕以后得一辈子坐轮椅……这手术有点麻烦,花了挺多钱……”
陆妈妈电话那头也跟着着急:“哎哟,这作孽的。年纪轻轻的就遭这罪……”
“嗯,所以妈,我们当年在一个部队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很多,现在人家有事了我不能坐视不管啊,是吧?”
“是,当然,做人不能忘本……”林竹君顺着她儿子的思路走下来,觉得句句在理,并没有任何不妥。但一时两人都接不上话,电话两头安静了下来。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手扶着话筒,另一只手犹不自知的一圈圈绞着电话线。她擡眼看到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晚饭的老公,手上托着个玻璃盘子往餐桌那边小跑过去,放下盘子后双手就不停的捏着耳垂,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她再定眼一眼,玻璃盘子上整齐的码着四只蒸得发亮的太湖蟹,不知怎地就福至心灵的多问了句:“小臻,你那老战友妈是不是认识?”
那头的陆臻打定了主意今天要说,正不知怎么开这个口。
“嗯,他叫夏明朗,我队长。有一年他还跟着我来咱们家过的年,你还记得吗?”陆臻小心着措辞。
“哦,是他。他怎么把腿伤成这样了?”
陆臻突然生出了许多的疑惑,他妈妈刚才还打心眼里为他儿子的战友着急担忧,转眼一听名字是夏明朗怎么一下子全淡了?
陆臻羡慕夏明朗的一点就是他能准确的把握住自己父母的想法,而自己就不行。地域和个性并不该有太直接的关系,但是有时不得不承认,西北人直爽,喜怒都明明白白的刻在脸上,而江浙人多半埋肚子里,即便再亲近的人你也琢磨不透对方全部的心思。
阳台的这个角度很好,陆臻微微侧一点头就能从夏明朗病房门上的玻璃窗里看进去:三天前刚刚做完第一次手术,蓝田说达到了预期效果,这让陆臻的心稍许宽慰了点。淡蓝格子的统一病号服松松垮垮拢在那人身上,做手术的那只脚被吊了起来不能动弹。夏明朗没有睡,他白天睡太多了,陆臻只能把病床摇到一个舒服的高度让夏明朗靠上去,手上是他的ipad,文献删了大半空出的内存被下满了各种游戏,等着无所事事的夏明朗一一通关。而他玩的专心,频频皱眉或者大呼小叫,一股不将陆臻的记录破了绝不干休了气势……
“妈,你现在方便吗我有话要和你说。”陆臻攥紧了上衣的下摆,手心里全是汗。
“你要说什么?”陆妈妈似有防备,警惕的回了一句。
陆臻的视线没有离开他那灵魂的另一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妈妈,我下面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接受不了,或者说完全不相信。但请你相信我,这不是我一时头脑发热下做出的决定。我三十多年的人生,不能算是事事顺心,但也没经过大风大浪,一路上军校,去一线,现在又在北京搞研究,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情。爸爸一直说,做人还是应随大流,逆流而行容易搞的伤痕累累,我也一直深以为然。可是有一件事,是我的原罪,这辈子最大的磨难也完全违背了你们的教导,我青年时曾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试图改变却无力回天,到了现在已经将它看成了我生命中残缺的那部分,不再自怨自艾,坦然接受了。妈妈,我现在郑重的和你说,你的儿子陆臻是一名同性恋者,而他的爱人就是夏明朗。我们已经将自己的灵魂揉进了对方的身体里,将两人共同的生命交付在了彼此的手上,此生已不可能再分开。妈妈,我对不起你。请你和爸爸能够原谅我。”
那头是长长久久的沉默。像是突然回到了宇宙洪荒,万物萧条的天地玄黄里,也像是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一不小心就站到了永恒。
“小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今天连妈妈最后一点幻想都打破了,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的把我最后一点希望都拿走?你不说,我不问,我想总不会真走到这一步,或许还有别的可能呢?是,你爸爸是老劝我要接受事实,儿子还是那个儿子,又没天生的缺胳膊少腿,只是老天开了一个玩笑而已,我们做父母的要拿出勇气来与他共同承担,但是,但是我……”林竹君终究是没有忍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陆爸陆永华已经听到了她妻子全部的独白,自然也猜出了儿子电话那头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决定。他解开了身上了围裙,慢慢坐了过来,小心的轻拍林竹君的背,一下下的安抚。
他接过妻子手中的话筒,长长的叹了口气:“儿子,你决定了?”
“是的,爸爸,我决定了。”坚定而诚恳的回答。
父子间本来就是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彼此就能知晓对方的,此时也不用再说什么别的话了:“我知道了。你妈妈这边有我在,你放心。她有点激动,需要点时间。儿子,我希望你做的所有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且能承担它所带来的全部后果。”
“是的,爸爸。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要知道,你或许有许多问题可以用这三个字来同我们解决,但绝不是这件事。爸爸妈妈无法理解你,但是尊重你……”
陆臻动容,无法抑制的发抖:他从不贪婪,这已是他所有的渴望。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显无力苍白,全部的感激之情就化成了四个字,他说:“谢谢你们。”
仍旧无法通关的老夏队长一脸抑郁的看着屏幕上血红的两个大字:gameover。他想今晚可真糟糕,等等那臭小子又要得瑟自己的游戏天赋了。
病房门开了,离开有些时候的陆臻回来了。手上紧握着电话,眼下是两条明显的泪痕,可整张脸在日光灯下都显得不合常理的熠熠生辉。
他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说:“嗨,老夏同志,欠你的名分我终于也替你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