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大胡之死1
大胡之死1
在我初三第一学期的那个冬天，听妈妈讲大胡死了。
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可仔细感受了半天，却发现内心一片荒芜。
童年的记忆总是很模糊。
记忆中奶奶给大伯留的房间很亮，窗户就有两个，南北通透。
以前的祖宅很高，土墙做的地基很宽，顶上有高高的屋脊。每间屋子都做了吊顶，奶奶说这样子美观且保暖。老宅中堂是没有做精美吊顶的，高高的屋顶看的一清二楚，中间粗壮的木头做的梁，梁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木板，奶奶说这样子上面可以放东西。
小时候很不会看人脸色，准确的说是很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的脸色。也有可能奶奶从不说重话，她的言外之意我也听不出来。爷爷向来不会给小孩子发脾气。
也就围着爷奶问东问西，他俩也很愿意说给我听。给我讲传家历史，讲峥嵘岁月，讲家长里短，讲邻里是非，我都听的津津有味。
爷爷说他当初十几岁流浪的时候，在大学的那个农场养牲口，遇见了一个大学教授，那个教授对他特别好，很高兴给他讲故事。听了爷爷的经历，对爷爷很是同情，给爷爷取了一个字，叫天晓。奶奶的村子上有块地归那个学校管理，爷爷就在这里扎了根。
那时候相亲男女双方见面，如果都满意，女方送男方一块手绢，男方送女方十块钱。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十块钱，攒起来很艰难，但爷爷身上还是有的。结果后面人家管爷爷要200块彩礼，爷爷是真的没有。写信给那个教授寻求帮助，听爷爷讲经过几道人的手，到他那里只剩下50，他彻底没办法了。
以前车马慢，相见很难，却总是分离。这封夹着钱的信是他们最后一次交集，后面十年动荡，爷爷一走，他们之间终究没了归期。
第一场相亲就这样子黄了。那时候人纯朴，说了缘由以后，爷爷还了人家手绢，人家还了爷爷十块钱。
那时候奶奶又是单身了，凭着会做裁缝，教一些小姑娘，小媳妇也能挣些生活物资。就有人撮合爷奶，爷爷说他没有什么钱，曾祖父说奶奶结过两次婚。就这样谁也没嫌弃谁，成了两口子，过起了日子。
曾祖霸道惯了，是他那四兄弟家里的大家长。后面随着兄弟成家立业，逐渐收敛了脾气，但即使这样，对爷爷来说，也是很有威慑力。爷爷长的瘦小，没什么力气，种庄稼没有丝毫优势。曾祖想办法让爷爷去工厂做了工人，村里集体的地不要他种。爷爷说别人都不愿意去工厂，在农村至少能吃饱，去工厂都是有口粮指标的，还好他吃的少，也没那么多想法，也是福祸相依，晚年生活有了指望。
爷爷对狗的印象很好，他的童年是骑着狗长大的。如今退休了，就想要养只狗消遣。
大胡来家之前，奶奶养的小猫我和我哥是要争着抱的，大胡来了以后，哥哥就被大胡吸引了。大胡小时候很漂亮，爷爷说是狼狗，现在想来应该是德牧。哥哥抱着不撒手，爷爷说大胡长大了肯定能看家护院。后来确实长的很大，满村浪荡的时候妈妈说大胡已经是狼了。
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给它取名大胡，好怪的名字。但大家都这么叫着，它也就叫大胡了。
那时候怀里猫瞬间不香了，可大胡我抱着没几天就觉得没意思了。我是注定更喜欢猫的，家里长辈都说猫是奸臣，只有我觉得猫长的真好看，身上软软的，毛也很软，抱在怀里很舒服。冬天奶奶家的猫会主动来找我，躺在我的怀里睡觉。大胡就不一样，小时候身上就是硬的，长大了更硬，毛也很丑，黑黑的，有些吓人。
我那时候是庆幸大胡来的，哥哥立马就不会和我抢着抱猫了，他天天围着大胡转。
大胡长的很快，三个月以后就抱不动了。再大点奶奶就常常让把大胡拴起来，可是大胡聪明的可怕，自己会挣脱绳索，会用遥控器开电视，会在没人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睡觉，后面长的跟大了，有七八岁的时候，就敢当着人的面上沙发，上床。开始无法无天，家里人都有些怕大胡。只有妈妈，一点都不怕，每次妈来奶奶家，只要看大胡一眼，大胡似乎都有些不敢直视妈妈的眼睛，我有些怀疑妈背着人狠揍过大胡。
大胡每次挣脱绳索后，就在村里疯狂溜达，我妈说村里到处都是大胡的种。我那时候有些不太清楚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看见大胡和四太奶大儿子家的狗纠缠在一起，怎么赶都不分开，当时看着好生奇怪。后来小叔来了，对着四太奶大孙子说
以后产崽了，记得送我一只。就这样我们家后面又有了二胡，大胡的儿子。
在大胡九岁的时候，它已经有些老态了。
那阵子它的毛很暗淡，整个狗都垂头丧气。哥哥没事的时候天天围着大胡。大胡身上长虫子了，深深的扎在肉里。那天很暖和，大胡躺在院里的树荫下打瞌睡。哥哥蹲在大胡边上给大胡抓虫子，找到一个就用力的往出拽，爷爷和叔叔也在一边帮着找虫子，几个人拽来拽去，我没有立足的地方，只能站在边上旁观，我内心其实也是想帮大胡抓虫子的。大胡身上长的吸血虫很不一样，很大，不是跳蚤，是蜱虫。
以前胆子真大，什么都敢捉。有时候很庆幸我是个女娃娃，距离第一手资源远，但距离危险也很远。对了童年时代的危险大部分都是我亲哥带来的，也不知道是他故意还是无意，反正我也健康长大了。
大胡疼啊，哥哥每拽出一只蜱虫，大胡都龇牙一次，哥哥觉得他是在给大胡帮忙，大胡不应该反抗，就没当回事。直到摸到了大胡脸上，可能大胡真的受不了了，哥哥的手就被大胡咬出血了。狂犬疫苗哥哥是家里第一个打的，叔叔，爷爷之前都被大胡咬过了，但是家里觉得无所谓。同村有个本家小男孩和哥哥是同学，我们得叫叔叔，活泼的不像样，大胡半岁的时候就给他咬破过皮。那时候家长对小孩子都不太在意，擦伤，摔跤，打架，哭闹，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