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武松连番受挫,施恩宋江所受的苦楚让他心中难过,只觉得天下的好男子竟都被这样折磨,莫非苍天真的不保佑仁人好汉么?一时间真有些心如死灰。况且练赤光说的那些话句句直揭自己的底细,便如同将一块块遮掩得很好的疮疤都硬抠着掀开一样,那种痛楚实在难忍,连武松自身都在怀疑,自己的志气是否矮小得像乃兄的身量一样。
因此这几日武松着实有些没精打采,被练赤光拖放在床上时,便蔫头耷拉脑如同死虎一般,挣扎得不似往常卖力,竟有些历尽沧桑的深沉模样了。
练赤光见他连日来闷闷不乐,便逗着他说话:“你可知道么?这城中的大户南宫家讨了一房厉害侧室,把那南宫老爷把拦得死死的,南宫大官人若不往行院外宅里去,但凡在家,便如同拴驴一样被拴在她那口槽上,只可惜人无全福,她只差一个孩儿便可以站牢脚跟。去年南宫大官人另一房侧室给他生了个儿子,乃是南宫家的独苗,那得宠的如夫人便恼了,处心积虑在房里养了一只白狮子猫儿,每日不吃牛肝干鱼,只吃生肉,调养的十分肥壮,毛内可藏一鸡蛋。甚是爱惜它,终日在房里用红绢裹肉,令猫扑而挝食。前些日子那小公子穿着红缎衫儿在外间炕上一动动的顽耍,被那猫看见了,只当是平日哄喂它肉食一般,猛然望下一跳,将孩儿身上皆抓破了,就此吃了惊唬,胆子都吓破了,延捱了半个多月,就此死了。你看这情节曲折离奇,亏她怎样想来的?虽是内宅妇人儿女之事,却也惊心动魄,不输朝堂上两党相争,就如昔日屠岸贾养神獒害赵盾丞相一般,俨然又是一部《春秋》矣!”
武松一听,顿时想起他那千伶百俐的嫂子,把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恨声道:“真是‘最毒妇人心’,这般恶毒妇人便该千刀万剐!”
练赤光眼神幽深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便把武松看得心中发毛,如今他已知道了练赤光的厉害,说话便小心了许多,不敢任性直言,便讷讷地问:“怎么,我说得有什么不对么?她这般杀生害命,连个小儿也不放过,难道不该碎割了她?”
练赤光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武二,你可知苗疆养蛊的法子么?”
武松愣了一下,摇头说不知。
练赤光便道:“苗疆有一种厉害毒虫叫蛊,放出去便可取人性命,真如同剑客的飞剑一般。那养蛊的规矩便是把许多毒虫,如蝎子蜈蚣之类都放在一个罐子里,让它们互相撕咬,彼此吞噬,最后只剩下一个,那便是最厉害的邪物,叫做蛊。内宅妇人便也如这些蛊虫一般,本来不毒的也变得毒了,可惜她们无论千方百计相斗,最后结局都是一样。就好像世上的男人,弱的被人踩在脚下,当做包子馅,强者也会因为太强而被杀,世人便是在互相杀戮吞食之中代代生息,亏得他们怎么熬下来的!”
武松愣愣地听着,却听得不甚明白,这番话对他来讲太玄妙了一些,他实在是不懂为什么练赤光对于一个歹毒阴险的妇人竟像是有所怜惜一样,若是让他见了这毒妇,定然一刀杀了,再剖出心肝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练赤光见他满脸的不以为然,一笑之下也不和他再多说,便拉着他来到桌边,镜面上白光一闪,又现出鸳鸯楼中活色生香的场景来。
武松见又让他看这个,登时恼了,这次他可不想再忍耐,挣扎着身子便要跑开,却被练赤光一手将他右臂拧到背后,另一只手紧紧按在他后背上,将他压趴在桌子上,笑道:“你急什么?好戏刚刚开始,你倒要退场了。”
恰在此时正看到镜中张团练刚刚从施恩身上下来,张蒙方接手上来,把施恩两条腿扛在自己肩上,挺着高耸坚硬的阳物便往那正流淌着白浊的窄穴中攻去,口中还笑道:“我的亲亲,你这小洞果然是个蜜穴,甘甜得很,流的还是白蜜!这楼房当初取名叫做鸳鸯楼实在是绝妙,如今我们三人可不是在同作鸳鸯么?这便是花花世界,鸳鸯蝴蝶,你从此便在这里逍遥快活吧!”
言毕,两个姓张的男人哈哈大笑,施恩则紫胀了面皮,一个小白脸都作老茄子色。
张团练接口道:“小管营,你早这样乖乖的可不好?非要人捆着绑着,倒似我俩强迫你来,让我们面上也老大不好意思的,如今你乖顺,我们便亲亲热热地要好,也不必喊打喊杀,伤了情分。如今手儿不必勒着了,可舒服么?”
武松细看施恩,果然见他今日没有被捆绑,两条胳膊平搁在床上,看那手指也是在抠着席子。
这时只听施恩咬着牙说:“你们既要我的身子,我强不过你们,便随顺罢了。只不过有三件事须要依我,若依了我,今后我自和你们干事,若是不依,我便是宁死也是不从的!”
张蒙方笑道:“好孩子,你且说是哪三件?让我们斟酌斟酌。”
那施恩似是早已想好,此时一条条清清楚楚便说了出来:“第一件,你们既要我,今后便不许和其他男子睡;第二件,快活林的钥匙和账簿我要执掌;第三件,今后我服役须有定期,凡在期限之外,随我往哪里去,你们休嗔我。”
张蒙方和张团练听完都笑了,张团练摸着施恩的脸,道:“我的儿,亏你怎样想出来的!这般有条不紊,把人的路儿都堵死了,若真能这样,你便得了大好处,一点不吃亏!换做管仲再世,也没有这般周密的谋划了!”
张蒙方笑着说:“兄弟,你看如何?”
“哥哥,权且依他罢了,反正他也是我们的人,没便宜了外人,只是蒋忠却要留在快活林。”
张蒙方便正色道:“施恩,只因为我们兄弟爱你,是以才答应你这三件事,否则便如同你在平安寨常见的一般,将你往这楼中一锁,你便在这里望穿秋水坐天牢,你又能奈何?快活林却不能由你一个人把持,钥匙账簿都交给你管,蒋忠却须在那里给你搭把手儿,每月账册要给我们看,免得你渐渐地心大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便是在外行走,也须得谨守自身,少要往那花柳之处行,也莫要赌钱,我晓得你那快活林中多的是这两般事务,你却须远离,免得弄坏了身体心性,将来娶上一房贤淑的娘子,还要过日子哩!今后你自己也有了儿女,若无差役时便在家里好好奉养亲人,休得和我们为仇作对。”
施恩隐忍听训,最后见他说完了,便道:“你们今日几时得完?我半月未曾归家,家中老父定然忧心如焚,今儿便让我家去吧!”
张蒙方笑道:“怎的恁急的性子?既然今儿应了你三件事,自当说话算话,你离家的日子也不短了,今日便让你回去省亲,只是我们兄弟正在情浓,却还得两个时辰方好,当你回到家时正可赶上吃晚饭,倒也是天伦之乐!”
武松听着那三人的谈话,直惊得他目瞪口呆,一时间连练赤光脱了他的裤子,将阴茎放了进去也不晓得了,只顾神魂巨震。他怎也料不到施恩竟能想出这三个条件来,竟是将自己一条身子当做筹码一般讨价还价,尤其还要专宠后房,这可不是与练赤光所讲的妾室一般无二?
他不知不觉便将这话说了出来,练赤光便笑道:“他却比女子高出一筹来,再得宠的夫人小妾也不能随意在外行走,这便是男子与女子的不同,男子纵是到了再不堪的地步,也总比同行当的女子要高强些。”
武松恨恨地说:“那两个赃官好逼凌人!可怜老管营相公那般仁厚,施恩兄弟又仗义,如今却只能这般忍辱负重!”
练赤光噗嗤一下乐了,道:“你倒是尽拣着好听的说,还忍辱负重哩!原来武二郎也会回护人!你当他们器重你这能打架的人便是仁厚仗义么?你可知那老管营是如何对待顽强不服从的人?当年也有一个壮汉发配到这里,那时老管营还不是管营,而是差拨,青春盛年,便看上了人家,强逼着作妾,那人也像你这般死也不怕,把杀威棒当做扬威棒,结果木头棒子倒是没挨,回头在黑牢中便被挑断手筋脚筋,生生弄作个废人,被当年年青的施差拨关在后宅,日日挨他那肉棒哩!待会儿便让你瞧瞧好的!”
武松惊得嘴张得老大,舌头也如同冻僵了一般,直直地伸了出来,他万万不信那斯文仁义的老管营会做出这等事来。此时练赤光兀自在后面抽插着,武松恨恨地想,定是这淫贼胡言乱道,将别人都抹得和他一样黑。
当天日近黄昏的时候,鸳鸯楼上的事情这才干完了,施恩许多日子以来第一次穿戴整齐,总算恢复了当初的体面样子。
张蒙方叮嘱他道:“你今日回去,便在家歇两天,过后我们再打发人去请你,你须得听命而行,便如同朝廷调兵遣将一般,不得违了军令,否则定有重罚!”
施恩点头应诺,然后便被两个仆人扶着,拄着藤杖儿出去了。到了外面,施恩当真是归心似箭,不肯乘车坐轿,强挣着要骑马,一路打马扬鞭飞奔出城,往平安寨来。
镜子上画面一转,便照见牢城营私宅后堂一间卧房里,一个半老的大汉正坐在床边抹着眼泪,旁边有一个衣着官样的男人正在解劝,那男人却不正是老管营?
只见老管营伸手搂着那大汉,抚摸着他身上,温声道:“阿武,你莫要担心,孩儿是外边游玩去了,所以才几天不见,他少年人,在这荒凉营子里哪里待得住?便是快活林也日久生厌,所以出去耍耍,不久便回,等他回来我便说他。你莫再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那大汉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说:“你又骗我!他便是去玩儿了,怎的事前也不说一声?突然便不见了!前面两回也是这般,你只说他出去玩耍,怎的回来后包着头又拄着杖?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快说与我知道,否则我定不依从!”
老管营哪里敢和他说实话,只得不住哄骗,道自己是管营,左近哪里有人敢惹自己?便是其他官员也都有交情,少不得官官相护,实在是无妨,要他不必担心。
正在这时,下人来报小管营回来了,那大汉登时眼前一亮,连声催着老管营让施恩快进来。
不多时,施恩便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他此时没有拄杖,因此便显得步子分外艰难,只是为了不让亲人担心,因此强提着力气从容走进来。
大汉一见施恩,便惊喜地扑了上去,抱住他叫道:“孩子,你到哪里去了?怎的这么多日不归?我着实想你得很!”
老管营也赶了过去,一手拉着那叫阿武的男人,另一只手扶住施恩,向他使眼色道:“我儿,你这几天到哪里玩儿去了?为父和你叔叔都惦念你,下回不可如此。”
施恩勉强笑道:“是,爹爹,孩儿知道了。叔叔,你莫哭了,我这回只是临时起意,到隔壁州郡玩耍了几天,如今不是回来了么?今后我再不这样了,定然常常承欢二老膝下。”
阿武还在抽泣个不住,老管营便道:“好了,此时也到了吃饭的时辰,我们到前厅用饭去吧。兄弟,这几天你茶饭不思,定是饿了,如今孩子已经回来了,你便好好吃饭,定要吃三大碗饭才好!”
一家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吃了晚饭,席间倒是言笑晏晏,大小两个管营都哄着那大汉,只把他哄得咧嘴傻笑,果然吃得甚是香甜,把之前的忧愁都忘了。
饭后,老管营让人将阿武送回房中,让他好好歇着,又特意嘱咐了莫要立刻躺下,须得在椅子上坐一阵,再在地上走走方是养生之道,阿武憨笑着答应了,便被仆役搀扶着往后面走去,脚步软弱虚飘,倒宛如缠了足一般。
施家父子便进了书房,老管营可不像阿武那样,二十年来在内宅养得痴了,他却是精明厉害,关上门便问施恩事体如何。施恩登时哭倒在父亲怀里,把经过约略一说,最后说了自己和都监团练提的三个条件。
老管营也有些泪眼朦胧,抚摸着施恩的头发,道:“孩子,都是为父无用,这一辈子只做了个管营,若是我也能像高太尉一般,你还受谁的气来?”
施恩哽咽道:“父亲休如此说,孩儿蒙父亲养育这么大,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顺心如意,都是靠着父亲。只是太岁当头,无端撞着这两个煞星,也是儿子命中的灾厄,只盼着过去了便好。”
父子两个低声说了许多衷肠话儿,最后老管营说:“孩子,你辛苦了,回房中好好休息吧,今后日子与虎谋皮,还有得劳心劳力哩!”
施恩点头答应,道:“父亲,孩儿回房去了,您也早些休息,叔叔着了惊吓,只怕还要好好抚慰。”
老管营道:“为父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