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 经年 - 客气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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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江无缺不将剑举在手里时,是一个温和到令人感觉如沐春风、甚至几欲融化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细致地去照顾一个女人,你便很难再记起他发狠时优雅沉痛的模样,却也正是如此,我这几日犹如置身水深火热之中,时时要提醒自己,这人对我好其实是另有目的的,他也早已是不复当初。

对于江无缺而言,赶路同时要兼顾的第一要务,是为我保暖。自南向北,大雪早已落了几轮,因此荒野之地露宿,走到哪里便会在哪里生起篝火,若是进了城镇,必要寻上等的客栈落脚,再为我请来大夫。

寻常那些资质平庸的郎中,我向来是看不过眼的,即便江无缺总认为能医不自医,却还是在两相比较下,发现我开出的方子更为可取。只是这方子上有几味药材,普通大夫是不敢乱下的,因为贵得令人跳脚。

我却只把处方递给那少年时养尊处优的公子,雪莲人参,珍珠鹿茸,不知他何处来的钱银抓药,却随他卖身典当还是做苦力,我管他去死。

至于江无缺穿衣用度,则是越来越见拘谨。他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本身不高,更何况仇皇殿几年,有干净的饭菜享用已是福气,所以对比我吃补当吃饭,他自己一身粗衣麻布,却也从不挑剔自苦。

我是眼见着他日日清减下去的,连日来行路脚速不定,视乎我病况好坏,有时病得沉重,他夜行千里,也要寻到医方上的配药,因此忽然有一日我发现,原来五仙教中那段时光,他还是有些许红润可言的,不然如今也没有斤两再去削减。

我怕自己心软,便从不搭理他。心口上的伤不见流血,却也不见好转,伤口不能碰水,他夜夜为我淘布擦身。由脸颊,到手指,到脚心,一处一处,从不马虎,也不刻意避开哪里,这种时候是没有情/色可言的,像大夫对待患者。

烛光剪影,这一夜他坐在床边,温水浸过的软布再次为我擦净指根,将我的手摆在手里,没有放回,“这手,还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好。”他忽然道。

我眼皮跳了下,蓦地将手抽回。

他起身去换水,“我要饮酒。”我在他身后说。

这极短的几日,他早已习惯对我的要求百般包容,却饶是如此,回头时断然拒绝:“不可。”

“你懂什么?!”我瞪他,“尸蛊血寒,我体内此刻阴毒盘踞,最需性烈之物驱寒,你以为凭你每日那几两人血,就能为我抵御尸毒?还是你要去街边抓几个人来割喉放血,如此确是更好!”

江无缺被堵得说不上话,静立半晌,才道:“我去为你买酒。”

“速去速回。”我随口叮嘱,他背影正当迈过门槛,闻言一僵,稍顿后才端着水盆走出门外。

未几,便已提着几壶酒水返还。

一并向小二要了碗和杯盏,他在房中做了件极多余的事,将碗中盛满解酒的葛根水,上好的高粱酒则斟入极浅的小杯,一只手捏杯一只手拿碗,走到我床前。

我几欲被他气死,夺过酒杯一饮而尽,稍一低眼,便见葛根水已递至面前。

“解去酒性还有何疗效?!”我挥开他的手,令碗中的液体晃动,洒了他半副衣袖。

江无缺在沉默中,终是按我的意思,将整壶美酒奉上。

“你不陪我?”

他本是不擅饮酒,也不愿多碰酒杯,一开始只是顺我的意愿,静静坐在桌前自斟自饮,我则是倚靠在床上抱着酒壶猛灌。

渐渐地,房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四处都是酒香,咕噜咕噜是我灌酒的声音,除此便是寂静。

“喂,”我叫他,“江无缺!”

他转过头来,明黄的烛火映在他脸侧,衬得他整个人柔和起来。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我问,已是醉眼朦胧。

他点了头,却没说什么,酒杯握在手中,半天都不见他呷上一口。

“你不记得,如何知道我该死?”

他怔住,这几日无论从什么话题开始,深入起来,都会往同一个方向发展。我并不宽容、睚眦必报,因此晨昏定省提醒他那不久之前的往事,就好像在昨日,破胸的一剑也从未结束。

“怎么?”他安静坐在桌前,我便冷笑起来,“我险些死了,如今说你两句都不行,你倒真是金贵。”

他低下视线,静静听着,等我把该说的说完,才会轮到他开口解释。

但那些并不能算解释,只是反复的道歉,或者还有极深的自责,他坐在那里,面容清隽温漠,小心地叫我“孙姑娘”,小心地附和我话中各种讥讽挖苦,他并不是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为自己辩解,但他总是说:“那一剑,我确是错了。”

却又说不出自己错在哪里。

“你没有错。”我道,“你做的是任何一个常人都会去做之事,我骗了你,间接害了你半生,害得你变至如今模样,你要杀我,只是因为我仍想要害人,但你却最终留下我一命。助纣为虐、陷武林同道于不义、罔顾亲眷安危,这些才是罪大恶极,因此那一剑,任何人都不能说你是错的。”

“盈余。”他换了称呼,放下酒杯,神情似乎起了微小的变化,“那日之前,我始终不知道,铁心兰仍活在世上。”

“有什么区别?”我反问,“若是她已死,你我的亲事就会变作真的?你是为了什么娶我,在不知道昔日发生过何事之前,你做出承诺与我白首相依,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出声,我便将话说白:“江无缺我劝你别费心思,我不会被你感化,不会为你去背叛我爹,我也打不过你,逃不出你手心,所以你最好还是杀了我,因为立场对调,我一定会杀了你。”

“但我不是你。”他说这句话,声音很温和,脸色还是一如往常的苍白,眼睫低垂,语带坚定。他面前摆着未动的酒杯,换做我,一定会想着借酒浇愁,但他也不会。

他真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明明有着最完美无瑕的个性,宽容,睿智,却看不穿这最简单的一道谜题。他以为他是在意我,手握凤鸾金钗时,他必定也是有所感觉,昔日囚牢,他说起那些相濡以沫就好像亲身经历。但他却记不起与铁心兰的点滴,他以为是我迷惑了他,但他也未曾怪我,他更认为是自己不坚,背叛了妻儿种种。

江无缺一定在想,他会为这个叫做孙盈余之人心软,一定是因为自己曾经将心偏向了她,他一定很愧疚,心灵出轨,忘情负义;他也一定很愤怒,因为事实上他从未认清过我,那些背叛就变得毫无意义,他只是在对着一个虚伪做戏之人付出真情。

他会想要杀我,有傀儡师一旁的煽风点火,但更多的应当是畏惧。他怕纵容我,便是对往昔的不忠,当他于禁地见到那样一只嗜血的怪物,他是以何种心情举剑?他一定会心痛,却一定不是他以为那般手刃心爱之人的刻骨铭心。

我怨他,不是他骗了我,而是他忘了我,但他也忘记了许多人,铁心兰,怜星宫主,还有他自己。

如今他不愿亲手伤我第二次,这代表他默认对我有情,他愿意代我向天下人解释,条件只有一个:劝我爹收手。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此的决定代表一个转折,他不赞同我,却已经站在了我的身侧,而这一侧,是江无缺所有至亲之人的对立面。

“盈余,”他缓慢地斟字酌句,“我知自己伤你至深,但我并不知道如何做才是真正正确,至少那时我以为自己是对的,你在做戏,我也只是用同样的方法回报你,我以为自己必定狠得下心对你,因为我要保护我的家人,但如今我发现自己错了,并且错得离谱。”

“我也说过,你没有错。”

他用一种了然于心的目光望向我,他以为我又在挖苦他,他总以为默默承受我的恶言相向是他承认自身错误的最好方式,但这次我没有刻意挤兑他,我说每一个字都是真心。

江无缺,事到如今,他是否仍将我……

“其实很好笑。”我道,“你非要等我重伤之后以命回护,才能最终确信我对你是三分利用,七分真心,我知道你江无缺心中即便一分也是厚重,但你已经看不见了吗,虚情还是真意,你果真一点都不懂得去分了。”

他安静地皱眉。

我起身下床,酒壶在脚边踢翻,其中早已空得一滴不剩。随手拿了寒衣走到桌边,身后为他披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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