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酒过三巡,悦来客栈。
话说这日的酒席摆了八围,却仍坐不下武扬镖局洋洋洒洒百来号兄弟。
总镖头熊浩天押镖凯旋,一面为自己庆功,一面为小鱼儿洗尘,只是这酒钱却不是由他所出。
付账的是黑惜凤,在这种事上,黑大小姐从来也不含糊,毕竟她要向江瑕展现自己的实力。而每每迎来这种场合,黑惜凤若湖、到江瑕华紫音、再到江云仇心柳,这一条链总也不会断,谁的脸上光鲜一些,相对的一方就郁闷一点。
而当小鱼儿向我探问胡夫人的情况,仇心柳便也顷刻郁闷到了极点。在我每提一次她那功败垂成声名狼藉的爹爹时,她的脸再要随之扭曲上一分,直至连铁心兰都意识到不妥,开口向未来儿媳送了粒定心丸。
铁心兰今夜很美,怎么说,昏暗处似那空谷幽兰,光中便是绝代佳人。
而她正坐在我对面,笑意连连,还有头上高梳华丽的发髻,其间金光闪闪的凤钗。
那是我曾经放在心口尖上的金钗啊,如今明晃晃的,却也晃得我如坐针尖。
便听她开口对江无缺道:“昔日有何恩怨,却不能算在后辈身上,更何况心柳为了云儿,早已与那人恩断义绝,你这处,也千万莫要怪她。”
“怎会?”江无缺当初受那些非人非鬼的凌虐,这时却只几个字就变作云淡风轻,“只要你与云儿平安,我别无他求。”
“噗――”小鱼儿喝进嘴的酒也一口吐了出来。他已听明江无缺的态度,不仅是对待仇心柳一事上,更上升到胡夫人与殿主身上。
显然,小鱼儿不如此认为,二十年前便已心软一回,这次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残酷,赶尽杀绝,再不给其喘息之机。
“小鱼儿。”我来也是为说眼下这番话,“你即便要杀那人泄愤,却也要先找到那人。”
“自然。”小鱼儿附和,“找到他才好将他碎尸万段。”
冷不丁地,仇心柳打了个哆嗦。
我却问:“可他明知你磨快了刀,又怎会傻得自投罗网?”
小鱼儿便皱起眉来,“原来你也是为他求情,难不成我还要给他机会洗心革面?算了吧!”小鱼儿嗤道,“他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一世你也别指望他重头做人,他改不好的!”
“但你也得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道,“别忘了那日万象窟中,他是与燕大侠、孤盟主一同被困,眼下也只有他,知道另外二人的生死。”
小鱼儿似在犹豫,旋即却说:“可这事已过去如此之久,燕伯伯他……”
“在胡夫人尚未出现以前,你我都认为江玉郎已死,但事实证明,他活得好好的。而万象窟中三人被困,那是我与江无缺亲见的事实,没道理江玉郎逃出生天,神功绝顶的燕大侠却坐困愁城。你再有疑虑,便去问无缺伯伯,我相信无缺伯伯也会认同我的看法。”
“哎你这岔辈啊!”熊霸多喝两盅,指着我便舌头打起卷来,“怎么无缺伯伯是伯伯,小鱼儿伯伯却成了小鱼儿?”
“吃你的鸡腿!”轩辕巧巧瞪他一眼,“少说两句!”
熊霸讨了个无趣,酒桌这时也压抑起来。只因话题全系在殿主身上,而那人偏就有这般能耐,身在千百里,却能叫你一思及他便酒肉无味、食难下咽。
“大哥如何说?”小鱼儿又去问江无缺。
其实这里所有人,最有发言权的便是江无缺,他被那人害得最惨,也受累最多,全天下若是推举一个声讨殿主的代表,那便该来找他。
“我无话好说。”江无缺手中握着酒杯,眼光也看着那酒杯,侧脸在如昼的灯火下微微发亮,却偏偏少了分我所希冀的神采飞扬。
“那人的生死,与我无关。”他将酒杯放下,很轻巧,可又远比任何人见到的困难。
他是不屑那人,但不代表他没有怨,眼眸抬起的一瞬,我与他相视。
江无缺的眉角轻挑,并无心虚,看着我,再缓慢将目光移开。
这样一场酒,还不足以达成共识。
但在夜晚大队人马返还武扬镖局时,小鱼儿问我,可有妙计引出殿主。
“你为我办嫁妆,我便告诉你。”
“臭丫头!”
这一群人,三三两两,如此一路来到了镖局门前。
灯笼高悬,门前的路面被照得亮堂,巧巧跑得快,正要去叫门,忽然定住,指着门边的石狮大喝一声:“什么人?!”
我也去看,便见那石狮后果真拉出一道长长人影。
人影很快走入光下,体态魁梧,臂膀浑圆,是一模样陌生的青年壮汉。
壮汉身后携着一只包袱,一看便是风尘仆仆而来,衣着也不甚讲究,上衣大敞,长裤拖沓。他见我们十数人将他团团围住,便有些胆怯,目光也很是闪烁。
小鱼儿咦了一声,“这种货色也来报考镖师?”
谁知他话才刚落,那壮汉便好似在人群中发现了什么,眼神一亮,连那张黝黑朴实的方脸都瞬间放出光彩,人往前跨出一步,竟是来到仇心柳面前。将女子的柔荑一握,叫了句:“妹子!”
也不知那壮汉是幸或不幸,只听他一声叫完,霎时间沉厚浓重的嗓音变作嘶嚎,响天彻地。
仇心柳早已将他双手反扣,脚下一踹,便将人摁倒在地。
“找死!”仇大小姐心情不好,眼中也泛起寒光,却在这许多长辈面前,只能强忍着发问:“说!是何人派你前来,又有何目的?!”
壮汉浑身都在打摆,头被仇心柳踩着,脸贴在地上,哽咽着呜呜哀叫的模样甚是可怜。
“说!”仇心柳又将脚碾了碾,那壮汉终于忍耐不住,“哇”地一声痛哭起来,边哭边道:“敢……敢问、敢问女侠……您还记得当年打铁铺里的金努力么?”
“啊!”我惊呼。
同时便见身前不远处的江云,脚下一软,竟好似站不住一般,向后踉跄了一步。
“什么打铁铺?!”仇心柳正要发作,我急忙挥手上前,“误会误会!一场误会!”
人人都以怪异目光投来,我却无心顾及,匆忙将地上壮汉扶起,又为他擦脸,拍打身上灰土。
对方抽动着鼻子,咕哝颓丧地骂爹,缓了半天情绪,才猛地反应过来,将我一把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