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仰躺在床,苏城望着这枚失而复得的玉佩,徐振说失而复得更值得珍惜,他感到那玉质熟悉的冰凉竟让掌心微微发烫。四年来他努力将徐振摒除在自己生活之外,回忆起徐振时,亦是快乐多于遗憾,毕竟时光难倒回,做出决定就要承担结果。也许曾经失去过的东西太多,让他学会不沉浸于失去。在这一点上,他其实比徐振更看得开。不纠结于失去是一种心态,然而他仍旧会想念徐振。
在他的钱包夹层里,有一笺泛黄信纸,静静存放着。当年他寄回了股份赠予书,却不舍得丢弃这封徐振的亲笔信。他读过徐振读的书,那本悦心集。
时隔四年,他从未设想过有一天,徐振会提出再续前缘。在他的心目中,徐振应该比他更洒脱,更放得下,更快意人生。
今夜的谈话双方都秉持理性,但犹在苏城的心里燃起微弱的火种。他热爱现在的工作,即使与ERIC曾经发生过关系,依旧没有提出辞职,幸而双方俱是公私分明的人,未将私人感情带入工作场合。除却感情方面,现在的生活已是梦寐以求的理想状态,这理想生活中并无徐振的参与。
苏城不能说对徐振毫无旧情,他骗不了自己,必须对自己坦诚。但接受徐振意味着改变现有的生活状态……
徐振并未给苏城太多犹豫的时间,再度造访是在苏城回到S市的旧宅不久。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徐振仿佛只是来与他闲话家常,聊聊四年间的生活趣事。
他说那只叫HONEY的暹罗猫,自从被阉割后就脾气古怪,经常对着墙头的野生小母猫乱嚎乱叫,然后默默蹲在墙角,悲伤的舔着曾经存在过的“蛋”。
他说华峰几次三番动安妮的脑筋,结果都碰了软钉子。
徐振偶尔问起他在国外的生活,也许是这样轻松无压力的氛围,让苏城也一一袒露他的岁月经历。他说曾在国外的街边弹唱,唱了大半天只赚到18美刀,但他喜欢那种感觉,有次他唱红豆,一个国外女孩告诉他这首歌很好听,柔情动人。
徐振便笑着说,我小时候替自己取过字,叫飞卿,后来知道已有出名的古人用了这个字。
这则故事曾被华峰当作趣事告诉过苏城。苏城点头笑道,温庭筠嘛。
徐振顺势凝视他的双眼,慢慢问,那你知不知道温庭筠有一首《杨柳枝》?
他对着苏城轻轻念,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苏城猝不及防的,双颊泛起滚烫的热度,徐振笑意盈盈,向他问,你唱红豆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我?
他是谈情说爱的高手,苏城怎么敌得过他,干脆低头不回应。
徐振见已到火候,再进一步就要过头,便拍膝起身,上前轻轻拥抱苏城当作辞行。苏城退了一下,最终没有阻止,久违的体温让徐振留恋,鼻端嗅到熟悉的烟草味道,在强迫自己放开苏城的那一刻,忽然用力按着心口,痛苦皱眉。
他已经软倒在沙发上,捂住心口,仿佛那处被狠狠压迫,表情极端焦虑。
苏城大吃一惊,立刻上前勾住他的肩膀,替他抚着胸口顺气,他没有发现自己双手颤抖,连安慰的语句都因为紧张而变成断断续续。
窒息感中,徐振仍向他摇头示意没事,症状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徐振才似缓过了劲头,他在沙发上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对苏城说,你能陪我去医院做个检查吗?
苏城已是面容苍白,听到他的话更添几分惨白。将他反映尽收眼底,徐振微笑宽慰,没事,只是例行检查。
他掏出电话联系楚乔,让对方帮忙安排入院检查事宜。
楚乔在病房碰面,对徐振照例又是一阵调侃,徐总,这是今年第三次做动态心电图了吧?频率这么高,我看你真有发病的先兆。
徐振身边的男人闻言,震惊地睁大了双眼,表情怔住似的,直直望向楚乔。楚乔这才发觉对方有几分眼熟。
无视他的嘲笑,徐振淡定的回答,例行检查一下,防范在先。
楚乔发现徐振身边的男人很懂得照顾人,手脚利落的将病房中需要的生活用具放置妥当,又捡起了墙角的热水瓶,出门去打热水。
盯着远去的背影,楚乔突然惊觉,扭头对徐振说道,他就是那幅画!
徐振不置可否,反而笑说,几年前你还替他缝过伤口,没有印象了?
楚乔领悟地感慨,啊,原来是当年被刺伤的演员。我还记得你那时送人进医院的样子……
当时徐振茫然的低头看自己染血的衣衫,是楚乔终身难忘的画面之一,这是成年后的徐振唯一能与少年REX重叠的形象。仿佛重新面临失去至亲至爱的那种无措与恍惚,曾偶尔在徐莱的病床前流露过…
楚乔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好像多年疑惑的一个问题终于找到答案,是高兴也是怅然。
他对徐振挤出笑容,百感交集道,REX,你找到那根寒枝了,可惜还不够坦诚。
徐振只是偏头看他,抿唇沉默。
楚乔叹气,点穿道,我根本不是心脏科的医生,你为什么刻意打电话要我替你安排入院?无非是因为我会嘲笑你今年数次入院检查心脏。你想让他担心你,故意借我的口说给他听,一来更为可信,二来不会显得特别刻意。REX,你还是那么懂得攻人弱点,你算计的不错,我看他担心的就差哭了。
徐振张了张嘴,解释尚未出口,就被推门声打断,苏城冷着脸,一声不吭的将灌满的热水瓶放至门旁,他甚至不再瞧徐振一眼,默默转身走出了病房。
惊的张大了嘴,楚乔连声抱歉,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在不该发生的时机被最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了。然而当他看见身旁徐振揉着眉心惆怅沮丧的模样,一种说不出的酸爽让他心情忽然变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