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
在国王仪仗归来的前夕,王城中人人自危。
摩西雅眼刀异常凌厉,像是能隔空刮出一层皮,在一排杵在殿堂走廊处的侍卫侍女身上依次割过,终于伸出一只手推开了国王寝殿的门,沉着嗓音道:“诸位,我想这个事情,我需要合理的解释。”
平时整洁典雅的君主寝殿简直像是个毛坯房,靠里的床所占空间已经全部空白,地毯上空留着床脚长年累月压出的折痕,书柜倒塌了一半,衣橱空空荡荡,连厚重的三层窗帘都被拉塌下去一大段,星光直射进来,一地狼藉。
这得是多少只狗啃过才能是这个鬼样子……
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个侍卫缩着脖子嗫嚅道:“总管大人,有目击者的,说是王女殿下……嗯。”
摩西雅沉默了一会:“道理我都懂,可她哪儿来这么强的动手能力?”
走廊中寂静了片刻,风过止息,突然摩西雅默默抬头看向天花板:“同谋是谁?站出来。”
此刻的王女殿下躲在王城外的白涯树林里,带了一大杯热腾腾的血浆果汁捂手。
这件闯祸的事情还真是克维尔顿一个人干的,不光热情高涨效率太快这一个原因,还因为没办法找到帮手。
敢徒手拆国王寝殿的这个肥胆,不是每个血族都能吃出来的。
可见王女殿下前途无量。
足足过了半天,君主仪仗才隐约从胡桃湍流那端驶来,搁浅于王城后,国王有些疲倦地扶着船舷下来,用指节轻轻顶着额角,银发披落在肩,只有发梢被风吹起一些弧度。
摩西雅以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汇报道:“王,我并不想多说,您可以前去亲自看看您的寝殿――这种破坏性行为,非常恶劣。”
国王听她斥责完,低头笑了笑:“去让侍从将我的房间收拾一下吧,我可以在这里等一会。”
摩西雅皱了一下眉:“王,我觉得您应该亲眼见识一下这种恶劣性。”
“我相信我能理解你所说的恶劣性,既然如此,那就先将我的房间整理好吧。”国王的声音轻而坚定,“我想就算看见干净的房间,对我的决定也没有什么影响。”
沉默了一会,摩西雅点头应是,随即带领一队随从走向殿堂方向。
摩西雅前脚刚走,后脚克维尔顿就从白涯树林中跑了出来,因为跑得太急,踩到国王的拖尾衣摆处时摔了一跤,手中大杯的血浆果汁全泼到了国王的天鹅绒长袍上。
国王垂下眼帘,弯腰伸出手,将被厚衣服裹成球的王女扶起来。
旁边两个书记官窃窃私语:“看样子王并不是很生气?都把王女殿下拉起来了!”
“那是因为殿下个子还不是特别高,没泼到王的脸上吧……”
“殿下越来越调皮了,我记得上次的捣鬼假日,她可是泼了摩西雅大人一头一脸的血。”
“那是因为她本来想走廊处绊倒王,结果没留神先把自己绊了个跟头……”
克维尔顿颇有一种做了大事的兴奋,话到嘴边不知如何开口,揪着国王的衣角半天,开门见山就说:“你跟我一起搬吗?一起搬有床,不然……就去睡沙发……”
国王牵着她的袖子往殿堂方向走去,轻声问道:“你是怎么把房间搬空的?”
克维尔顿努力从长袖子里探出手,握住了国王的手指:“我想了好多天,在学院借了木溶剂、王城中用来装坚果的木桶、锤子太重了轮不起来我就没拿,然后窗帘太高我爬了上去又滚了下来,它掉下来噼里啪啦落了我一身……”
在通往殿堂的这么多路中,王女殿下倒豆子一般彰显了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国王最后点点头,望向了身后奋笔疾书的书记官:“方法都记下来了么?”
书记官应声:“是的,都记下来了,一共三十七种。”
“修补应该不难?”
“是的,三个小时后可以调出匹配文案。”
“好,别再让我的房间被弄成这样了。”
此刻国王已经站在自己寝殿的面前,虽然被简单整理了一下,但是里间那张床被空出来那么大块,真是无比显眼,令人感觉整个空间都……焕然一新。
摩西雅早看到了躲在国王身侧的克维尔顿,叹了口气,偏过头不去看她了。
克维尔顿觉得胜利在望,期希地碰了碰国王:“你说话,说话?”
国王解下浸了一大片污渍的天鹅绒长袍,随手搭在了被搬走两个垫子的沙发上,淡淡看向克维尔顿:“记得去书记官那里拿损坏程度的文书,如果你不能将你破坏的东西还原回来,那我就睡沙发好了。”
克维尔顿:“……”
诶!这个剧本走向不对啊!!
安瑞的馊主意教会了王女殿下一个道理――自己搬空的房间,跪着也要把它搬回来。
国王果真履行了诺言,归来的第一天晚上就睡着在沙发上,由于空间窄小,只能将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然后顶着额头休息一会。
克维尔顿第一次就将沙发的靠枕搬了回来,还多加了两个枕头。她本来想将大床先滚回原位,但是被她用溶剂消融然后敲断的四个床腿坑坑洼洼,显然是不能用了,书记官遗憾地说只能定做新的床骨框架,这个需要时间。
在克维尔顿急于快速恢复寝殿时,国王召见了医师崔恩,询问了一下王女殿下如今的情况。
崔恩用笔尾挠了挠头发:“混血这个课题真是十分难办……对于殿下的独立年龄我没有办法进行准确推算,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非常抵触,嗯,或许还没到……吧。”
国王站在巨大的落地铜窗前,望着窗外星空:“我感觉得到,她长大了。”
“王女殿下的成长的确迅速。”
“我曾经以为,她会选择金斧之院。”
崔恩沉思了一会:“世界上的孩子都会长大,都会远去,这与玫瑰或是金斧没有关系;王,殿下是个好孩子,我想无论去哪里,她都会是您遗落手心的温柔,您不必担心她的未来。”
“我没有担心她的未来,任何孩子的未来都是他们自己的希望。”国王最后的话轻到模糊,“我担心的是……”
这句话无疾而终。
在第三天晚上,克维尔顿辗转反侧,从属于自己寝室的床上爬下来,蹬蹬蹬就跑去了国王寝殿,用力推开门后,直接扑到了沙发上。
国王被惊醒,微微抬起头就看见克维尔顿两腋各自夹着一个抱枕,两手挤在前面还夹了一个枕头,正准备叼起第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