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难(1)
赵步光罕见地失眠了。
倒不是因为楚九书暗恋她,想也知道,楚九书就算暗恋那暗恋的也是真正的永寿公主。但是他既然放河灯而不是直接剖白心意,那就表示,楚九书知道现在的赵步光已经不是赵步光。
那么他会是那个可以帮她回去的人吗?
再次,他那句“殉情”的玩笑似乎不是玩笑,她为什么要殉情?死了的只有一个侍卫刘升。赵步光开始发觉,可能她查的方向不对,应该从刘升身上下手。
殿内燃着安神的香料,有点甜。
赵步光翻了个身,忽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茧,又把脚从被子里提出来,仔细摸过脚掌里的茧。
“来人。”
殿外廊下值夜的宫女恭敬地跪在赵步光跟前。
“把翠微姑姑叫过来,本宫有话要问。”
被人从熟睡中叫醒的翠微姑姑依然美丽不失端庄,就像是她压根没卸妆就睡了一般梳洗整齐地给赵步光请安。
“坐。”
就在翠微姑姑坐下去的同时,赵步光屏退左右,肚子里一直在酝酿要怎么问话,毕竟翠微可不是一般的姑姑。
她是一个严厉的姑姑。
如果说整座长乐宫还有人会对赵步光现在的公主身份说不,那只有眼前这人了。
“本宫和亲路上生了场病。”
翠微微微掀起眼皮,但没有直视赵步光。
“发了三天高烧,出宫前有些事记不清。本宫想知道,长乐宫里有没有伺候本宫的老人?”
翠微略颔首,“奴婢调任长乐宫管事前,是惜花宫管事,听说长乐宫管事现在皇后娘娘跟前当差。”
“那总有个伺候过本宫的下人吧?”
犹豫令翠微的声音不那么自然,“长乐宫的宫人都是新派的,从前那些,多半打发去别的宫了。宫人归尚宫大人统一管理,奴婢只是一宫管事。”
话说得很明白,她没有职权过问更高层次的调令。
赵步光一看从翠微姑姑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放她去睡觉,自己在席上坐了会儿,又命人把楚九书找来,理由是:本宫睡不着,要听话本子。
活的话本子楚九书半夜被找来自然只有一张臭脸,本来他也没冲赵步光摆过好脸,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不认为眼前的赵步光是他的主子。
宫人都被赵步光打发去睡了,殿内铜人捧着两根蜡烛。
楚九书举目四顾,而后嘲道,“孤男寡女,公主不怕宫中有闲话?”
“这个长乐宫不就是个大监牢吗?谁会出去说闲话?你吗?”
楚九书眉毛动了动,翻开话本。
“书先不忙,我有事问你。”赵步光压低了声音。
“嗯?”
“在湖边你问我殉情,我该为谁殉情?”
楚九书的冷笑已经不仅止于表情了,赵步光简直听见了他的肺腑之声,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嘲笑。
“当真贵人。”
“那个刘升,是我什么人?”
轮到楚九书诧异了,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非要人把话挑明来说,他也懒得周旋。
“御前侍卫刘升,与你本是一对,如今你当了公主,□□败露,总归这宫里多的是人能杀了他。查下去,只能查到你动不了的人身上。”
赵步光生就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好整以暇地将身朝后微仰,拉开些距离打量楚九书。
“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还留在长乐宫?”
楚九书笑了,那笑里分明带着苦涩,手中书角被捏起皱褶。
“从前我不是这宫里的人。”
原来楚九书是宫里一个说书人,大抵类似唐玄宗时候的梨园,这宫里也有一个,但不限于舞乐。大秦富庶,贵族很懂享乐,尤其是皇家。养着上千人的各种艺人,唱戏的有,歌舞的有,而楚九书这样的说书人是独一份的。
“不是公主喜欢听书,新皇即位后,我就该被遣出宫。”
赵乾永有个厉害的老娘,薛太后入宫后认为这帮子闲人最是容易惹得皇帝贪图享乐,便将足足一千多记录在册的艺人散去九百余,剩下的百来人,也是深居简出,养在瞻云台,以备不时之需。
“你什么时候被打发过来的?”赵步光问。
“先帝驾崩当晚,公主睡不着,遣人过来找我,翌日回去才发现大家都被散了去。公主看我没去处,说是再想法子将我调过来。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却杳无音讯,等到调令来时,我却没来得及见她一面。”
赵步光此时已能全然确定,楚九书不是神通广大看穿她身体里住着的不是以前的赵步光,而是……
她这身子根本不是赵步光。
“那时候你已经是公主了。”楚九书一侧嘴角勾起,膝上搭着的手缩紧成拳,“我却不知道她去了何方。”
这么一来,长乐宫的宫人被彻底更换就说得过去了,见过公主的人俱已不在,但总还有人见过顶替之人。
“你又是怎么认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