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
赵步光简直震怒。
然而居然整座长乐宫上下,无人知道楚九书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被什么人伤了。
阖宫上下的宫人被罚在玉矶池边跪着,太医院来的人先是不让她在屋内守着,什么不干净,又不方便,女儿家清白什么的。
“本宫自己不说,外头要知道了什么,不就是这屋里的人说出去的吗?”赵步光冷冷道。
她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便真是没长脑子。
“本宫就在屏风外面坐着,你们尽心自然好,出了什么事,本宫看饶得过谁的脑袋。”赵步光心烦意乱地坐在屏风外面,说如坐针毡也不为过。
半个时辰后,太医来说,“公子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手法很熟,用的止血药也是……也是宫里用的……晕过去是因为重创之后没能得到休息,加之那种痛楚……非常人能受得住,他还起身来……”
赵步光心底里冷笑。
手法熟练,宫里用的药,那不就是这宫里阉太监的地方做的吗?
“开了药,吃下去缓缓疼,再好好休息,至多两日,便可行动自如。”太医顿了顿,偷眼看赵步光脸色,“只是男人的事,是再不能的了。”
没一会儿,长乐宫中诸人就见公主披了件厚重的大氅,朝殿外走了。
翠微姑姑带着几个宫人上来要拦。
赵步光厉喝道,“都不许跟着!你们要去给哪宫主子报告的只管去,本宫现在要去小皇叔那儿,想朝谁说便朝谁说去,去了也别回长乐宫,要不然本宫发现了,管它什么浣濯局,本宫要谁死,看谁能拦得住。”
赵步光眼眶通红,将大氅紧紧攥着,梗着脖子便快步冲着赵乾泱住的宫殿去了。
翠微带着十数名宫人在宫殿前跪着。
浅淡昏黄的宫灯照着一个个人头,都耷拉着,方冉偷眼起来看,没片刻,公主失魂落魄地冲了出来,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半夜簌簌落雪,雪声越来越响,屋里点着灯。
睡梦中还发烧的楚九书也睁了眼,立时惊醒了床边的人。
“怎么样了?要喝水吗?”
他愣怔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坐起,略一点头。
赵步光只穿着条薄裙,裹着大氅抱着被子在他床边让人搭了个小榻。
楚九书喝过一口水,自己捧过杯子,愣了会儿神,才又把杯里的水喝光。
“还要吗?”
他摆了摆手,不大想说话。
赵步光光脚缩在小榻上,时不时瞅他一眼,也不说话。
二人这么静默坐着,不知过去了多久,楚九书忽然道,“把窗户打开。”
漫天的风雪似乎要从窗户口涌进来,但屋内的灯光漏出去,照得雪花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楚九书静静坐着,望着雪,目光里带着些许温柔。
“她特别喜欢雪天,今天一定很高兴。”
赵步光觉得喘息艰难,说出去透口气,便趿着鞋走到屋外去了。她握着自己的肩膀,雪风灌入眼耳口鼻,登时一阵激灵。
赵乾泱只说了句,“哪有留在公主宫里的男人不净身的?皇叔是为你好。你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
她知道不能对赵乾泱做什么,然而那刻,她却想象自己手里要是有剑,有权柄,定然要把赵乾泱劈成两半。这种突如其来的愤怒倒不是因为她对楚九书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是接受不了这种不人道的方式,受制于人,无力抗争。这让她想起听过的一句话。
“这世道不一样了。”
“这世道从来不会变,弱肉强食。”
宫殿寂静,雪声簌簌。
一道白光映照在地上,摇摇晃晃。赵步光若有所觉一回头,就见楚九书已披衣起来,手执牛皮灯笼,背景昏暗而寒冷。
赵步光沉默着将大氅解下,披在他身上。
楚九书比赵步光高出个半脑袋,她得垫着脚,才能将系带拉扯到他脖子底下仔细系好。
“这几日便好好休息罢,不用来说书。”赵步光艰涩道。
她冰冷的手蓦然被握了住。
赵步光心底里升起一丝异样的复杂情绪,楚九书低头,青碴遍生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在她发上蹭了蹭。
“不是什么要紧事,阖宫里的阉人,都是第二日便当差的,这不算什么。”
赵步光心里拧紧了。
“说不用便不用。”她有点生气了。
“我喜欢给你说书。”楚九书侧头,手指的触感若有似无,在她颊边上轻碰,他的手指有点粗糙,而赵步光下巴光滑,指腹轻擦着她的侧脸。
那刻,赵步光心底里闪过太医说的话,“只是男人的事,是再不能的了。”
“哭什么。”楚九书慨叹道。
泪水打湿他的手指,他依旧是那副沉默高大的模样,轻将赵步光往怀里揽了揽。
灯笼落地,晃了两晃,烛光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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