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赵步光猜中了送来的东西是解药,却没猜中送药来的人是楚九书。
葱绿色的太监服晃得赵步光眼睛疼,他板着脸,将一只精致的匣子取出放在赵步光面前,手指一用力,打开锁扣。
“以后每月二十以前,奴才会把解药送进宫,睿王特许奴才在长乐宫多呆两天,给公主说书。”
生疏的口气让赵步光嗫嚅嘴唇半天没说话,她看着楚九书,这个男人出了宫,竟被睿王收容,大概他是真的生气了。
精美的盒子里装着一颗像东海珍珠一样的珠子,淡淡的药香飘散在宫室之内,闻着让人身心舒畅,好像保健药。
“不用,本宫现在不爱听故事了,都是骗人的玩意儿。”赵步光的目光掠过楚九书,淡淡道:“退下吧。”
楚九书犀利的眼睛看着她,赵步光没有看他一眼,怕这些古代人精看清楚她在想什么。这时候她本来想问问他和缨红过得好么,心里还惦记永寿公主吗,睿王府上还好么?还想报仇么?只要楚九书向她求助,赵步光会在现有的权势范围内给他安排一个不用看人脸色的去处。
终于,楚九书低下头,一字一字道:“是,奴才告退。”
他卑躬屈膝的样子让赵步光心里难受,看他出去之后,深吸一口气,连着倒了三杯凉茶吞下去,心绪稍宁。
楚九书还是想着报仇,否则不会留在睿王府,睿王让人阉了他,以楚九书的聪明,他对皇宫的熟悉程度,不可能想不到。这样的奇耻大辱他都能咽下去,还在睿王手下当差,想必已得出结论,认为赵乾永害了永寿公主,想要为心爱之人报仇。
赵步光忽然觉得,是她害了缨红。
楚九书被安排在他从前住的房间,离赵步光的寝殿很近。但他留在宫中的两天,赵步光没有再召见过他,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特意安排人送他。
回到睿王府,楚九书向赵乾泱详细汇报了赵步光的一举一动。
赵乾泱拿着根竹签逗弄鹦鹉,半晌才分出一只眼睛斜睨楚九书:“她对你倒是很好。”
楚九书握拳捶地道:“这算什么……”
“这条狗不是太听话,但还不是宰杀的时候。”赵乾泱叹了口气,“难办了。”他翘起腿,喝了口茶,又问:“见到大皇子了吗?”
楚九书摇了摇头:“清凉殿有不少侍卫把守,赵步光每天都会过去,听宫里人说,大皇子被关得太久,神志不清,具体怎么个不清法,也没人知道。清凉殿的侍卫都是羽林卫里挑出的精兵,守口如瓶,凤栖宫更不用说,那些宫女都怕掉舌头。不知道赵步光用了什么法子,如今长乐宫众人也不像从前各为其主,个个口风严实。”
“没用的东西。”赵乾泱幽幽叹了口气,眼睛弯弯眯成两条线,揉弄拇指上的扳指,臃肿的皮毛衬着他养尊处优养成的细白皮肉,有种阴柔之美。
“我会再想办法。”楚九书咬牙道。
“要想到什么时候?”赵乾泱蔑视道,“你武功很好,可以随意变换人声,要是放着不用,着实可惜。让本王再想想。”说完赵乾泱又起身逗他的鹦鹉,那鹦鹉被竹签戳得跳了两下,扑扇翅膀稳住小小的身体,叫道:“废物,废物,没用的废物!”
☆☆☆
进入冬天之后,皇帝收到来自朱塔寺快马加鞭的信件,是薛太后派人送来的。
“母后说今年不回来过年,不过送了一些亲手抄的佛经回来,让祭祖时摆放在太庙之中。”
闻人欢给赵步光夹了一筷子冬笋,赵步光笑道:“谢谢皇嫂。”眼尖地看到有宫人端了澄沙枣泥卷上来,捉着筷子问:“皇兄皇嫂不大吃甜吧,能把那个枣泥卷给装一些吗?”
闻人欢叫人拿了食盒来,一面给她装,一边说:“以前也不见你喜欢吃甜的,怎么现在每次过来吃饭,都要带点心?”
赵步光嘿嘿笑,只说是口味变了,最近不知怎么的爱吃甜食。
赵乾永沉着脸不说话。
赵步光匆匆用完晚膳,外头雪下得簌簌作声,宫人给赵步光拿了一袭鲜红色的毛麾裹上,又有人给她打起伞盖,人都走出屋子了,还听见赵步光不停催促宫人走快些。
“这丫头……”闻人欢摇了摇头,回头看赵乾永还在吃,就坐下陪他吃。
雪声越来越大,赵乾永喝了两杯酒暖身,才觉得心头那股气嗳了出去,看着皇后:“今晚就在你这里歇吧?”
闻人欢笑把他推开一些:“臣妾今日癸水刚至,怕要请皇上去别处。”
赵乾永喝酒喝得耳根有点发红,窘迫地挠了挠头,转脸盯着一道还剩半副骨架的蒸乳鸽。
“不如去看看昭纯宫的那位,也该琢磨着,给孩子拟几个名字,届时好从中选择,不至于手忙脚乱。也给孩子的娘拟个什么封号,等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把位份抬上去才好。”
赵乾永捏着眉心,头疼地瞠开眼:“方家还有什么人?”
闻人欢道:“没有什么人了,好像只有一个爹。”
“皇后觉得,封他做个什么官合适?”赵乾永叫宫人开一点窗户,冷风入了喉,纾解开他心头的郁结。
“随便封个什么主簿,放在六部里也就是了,要是差事当得好,吏部自然会提拔。臣妾以为,最要紧是六部各司其责,赏罚分明,否则事事都要皇上亲力亲为,还要大臣们做什么?”闻人欢给赵乾永系上大氅,示意他抬头,在他脖子系上绦带,轻轻拍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吧,陪她多说会话,看看昭纯宫有什么缺的没有,明日臣妾也去看看。”
赵乾永在闻人欢额头上轻轻亲吻,之后跨出凤栖宫的门。闻人欢袖手站在门边看了会儿,直至宫人小声提醒:“娘娘,皇上已离开多时,娘娘该歇着了。”
不久之后又是除夕宴,就在除夕宴前几日,澹台素因冰面雪滑,不小心摔得脚踝骨折。赵乾永也没空去长乐宫打扰赵步光了,她落得十分自在,闻人欢给她找了点事做,让长乐宫的宫人们做剪纸。
赵步光在现代没做过这么精细的活儿,一看觉得好玩,就也学着剪。起初只能剪点六角雪花,后来也能剪出复杂的d寿福字。
这种时候赵乾德就趴在一边睡觉,在赵乾永的默许之下,赵乾德住在了长乐宫。冬天一来,他就很怕冷,有一次死活要钻到赵步光床上,被她踹了个鼻青脸肿。
赵乾德不敢还手,只是委屈地肿着猪头脸坐在地上看她。
他一着急,又像狗似的后腿盘着,双手按在地上坐着了。
赵步光被他看得没脾气,让人把他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还给他弄了个暖炉,专门让宫里重新做的,是个方便赵乾德抱着的圆柱形雕花铜炉,外面套了七八层绸缎,光滑、隔热又美观。
而且赵乾德很喜欢,抱着就不撒手。
赵步光剪完一个寿字,起来看看赵乾德,有次他实在好奇,拿鼻子把布套拱开,鼻尖上烫出的疤现在还在。
赵步光点了点那红痕,重敛衽坐回位子上剪纸。
除夕宴当晚,赵乾德要露面,为了这一天,赵步光很是紧张。
一早起来,就把赵乾德叫到跟前,仔细叮嘱:“你前面会有个小太监,你就跟着小太监走,他拿起桌上的酒壶,站到你身后,你就在酒壶摆放的位置前那把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