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二 - 站不住公主 - 轻微崽子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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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新皇驾崩,本该一片缟素的大秦皇宫,刚灭了静默燃烧整晚的宫灯,负责打理宫灯的宫人们正在依次检查内宫数千盏刚下工的灯。

坐在玉矶池边的方冉,一身素白妃嫔宫装,裙上徐徐盛开一朵墨色兰花,翠绿藤蔓招展,但兰叶再亭亭,也不过尺。

赵乾泱沿着玉矶池岸边走来,石青色常服被露水氤湿了下摆。

“不是本王来见你,还请不动你。”赵乾泱说话时嗓子眼里如同拉风箱一般嘶嘶作响,他头中总是如同撕裂般剧痛,面上却半分不显,“惠妃娘娘。”

宫装高领子直直扣到脖颈上,天冷,一领银狐毛映得方冉肌肤胜雪。

悠远锐利的警钟最远一座敌楼发出,紧接着城中大钟被敲响,似乎隐有号角声传来。

湖面被微风吹起鳞片一般闪亮的波纹,方冉一双小脚在湖面上晃来晃去,她无聊地侧过脸,“想带摄政王去个地方,就不知道,您可愿意?”

赵乾泱摩挲翠玉扳指,细看之下,他一双刀劈成的锋利浓眉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夹杂了一两根白线,赵乾泱苍白的唇略勾了起来,长长吁出一口气,低头,握住了方冉递出来的一只手,她另一手挽住一个竹篮。

那手真是冷,这让赵乾泱蓦然想起在昭纯宫与她共度的那些晚上,方冉就像是一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玉石,而他就像是个疯狂的赌徒,下的注便是要捂热了她。

随着方冉步出长乐宫,赵乾泱浑然不觉脚下是往哪里在走,他出了神地望着方冉乌发中簪的白花,那不是一朵纸花,而是一朵巧夺天工的玉花,稳稳缀在满头青丝中,宛如浩瀚无底的夜空之中,一轮清皎的月亮。

天刚亮没多久,就又暗沉下来,乌云过后,飘起了雪。不到盏茶的功夫,小雪渐渐转为鹅毛大雪,而雪中行走的两个人都一无所觉,宫人们见到惠妃与摄政王,纷纷垂头避到道路两侧行跪拜之礼,没有人敢多看他们一眼。

途中赵乾泱忽然咳嗽起来,方冉便停步,甚或轻轻拍抚他激剧起伏的背脊。

她的目光落在赵乾泱脸上,这男人,已不复当年意气风发,那时的赵乾泱也是眉眼带笑,可那是游戏人间调侃万物的笑,不像现在,笑意死气沉沉,即便是笑,也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走吧。”赵乾泱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在雪天中转瞬即逝。那一瞬间的模糊,像凝结了时光。透过白气,赵乾泱看见的,是才十三四岁时的方冉。

赵乾泱转脸,向前面看了一眼,不经意道:“这是去梅园的路。”上坡的路走起来不轻松,赵乾泱觉得很累,脸色被冻得发青,他轻拍了拍方冉握住他的手,笑道:“你很有力气啊。”

“粗活干得多,就有力气了。”方冉淡笑道,到了平地,松开赵乾泱的手,摊出了手去,“再享福,也磨不掉这些老茧。”

赵乾泱睇睨前方,视线模糊,“雪下大了。”

“是啊。”

“你扶着本王。”赵乾泱深吸一口气,一个大喘,捏住方冉的胳膊。

任由赵乾泱几乎半边身躯都靠着自己,方冉半抱半扶他往上走,直至“梅园”的牌匾出现在视野里,她轻轻推开赵乾泱,令他站稳,“到了。”

“到了。”赵乾泱讷讷重复,看着方冉丢开他往梅园里走,他加快脚步跟上去,双足却很沉,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无比。也许是他的错觉,即使他走得这样慢,也仍能跟住方冉,就像她有意让他跟得上一样。

等方冉蹲在雪地里,从竹篮里取出香蜡纸钱,赵乾泱歪起头,不解地盯着方冉瘦弱的背影看。

不仅有纸钱,还有不少纸做成的金银元宝,雕梁大屋,纸糊的丫鬟小厮。

赵乾泱站得累了,蹲下来。

因为下雪,空气十分潮湿,火升起来不太容易,方冉点燃了不少纸,才升起火,青烟从渐渐堆积起的雪地里升腾而起。

黑烟也从东侧城门外腾空,整座中安城笼罩在黑云之中。

警钟再响,赵乾泱都浑然不觉,他耳朵里嗡嗡作声,唯独能听清眼前的女人说话。

“你也来烧一些。”方冉找出一挂纸做的金元宝。

赵乾泱没什么挣扎地就接了过去,他一边烧,一边低声问:“这是给谁的?”

“我娘,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方冉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指。

赵乾泱很会烧纸,不片刻,火光就激烈起来,把两人的脸孔都映得金灿灿的。

“当年,真不该管这把闲事,由得你这个不懂事的小东西,被管事的宫侍赶出宫就好。”最后一枚纸锭子被火舌卷入,赵乾泱虚虚眯起眼,带着烟火味的手指在方冉鼻梁上轻刮一下。

“这些纸钱,不止烧给我娘,她一个人,用不了这许多。”方冉站起身。

赵乾泱费了很大劲,才挣扎着站起来,责道:“怎么不扶本王!”

方冉一愣,好像赵乾泱点醒了一件她不曾想起的事情,她抿唇一笑。

赵乾泱看得愣住了,妆容衣着素净如雪清丽的方冉,却点了那么一抹红唇,那撩人的红,让赵乾泱神色恍惚,“那年本王第一次见你,你就穿一身大红的薄袄子,裤子不合身,脚踝都在外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浑身没有二两肉。”

“都多少年的事儿了,王爷还记得。”素手拢起耳畔的发丝,方冉弯腰拎起竹篮,仰头望向赵乾泱,“既然是故地重游,王爷还记不记得,怎么去下人的住处?”

“本王当然还记得,那天本王还生着病。”赵乾泱话没说完,就是一阵激烈咳嗽,颧骨染上病态的淡红,方冉搀着他,一边走一边像考校他似的问他往哪个方向。

在赵乾泱的指点下,一座荒凉破落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这座皇宫之中,有太多空置的房屋,那里连狗都不会多嗅闻片刻。

推开门,意料之中蛛网纠结的景象没有出现,赵乾泱满意地点头,他几乎有点站不住脚,咳嗽数声才道:“是这里,看来你找人收拾过了。”

“这两个月,一直有人收拾。”方冉扶着赵乾泱进门。

横在二人眼前的那张小榻,还和记忆当中一样破旧,赵乾泱坐下后,不住捶发痛的关节,抱怨道:“怎么不找人把床给换了?”

“当年王爷不嫌,现在也不该嫌。”

赵乾泱撇撇嘴,没有接茬,目光游离,自尘埃蹿飞的窗棂,转向桌边静静站立的女子。那时候方冉比现在矮快两个头,全然是个小萝卜头,又干又瘦。

素色长袖上翠绿的叶条一直蜿蜒至她的手腕,她有细长的手指,指甲干净整齐,一枚一枚犹如精致的贝壳。

轰然一声沉闷的巨响自东而来。

赵乾泱无力地拥着床上一袭薄被,干净的手指在胸前拽紧被子。

方冉撩高袖子,一双细瘦白皙的胳膊吃力地提起院中井水,她先提起来的一桶,水面上有浮渣,撇了去,她自己尝了口,又吐出来。这是第二桶,水已经干净了,她才找来一只铁壶,装满一壶,点起小炉子,想给赵乾泱泡一杯茶。

赵乾泱看着女人走进屋子,她踮高了脚,从多宝格高处小心翼翼捧下一只青花瓷坛,揭开盖子,小心地嗅闻片刻,又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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