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造化弄人(6)
第81章造化弄人(6)
挂在脚上的鞋子掉了一只,抱着我的力道又紧了一些,我挣不开他,只好教育他:“我不过同你多说了两句话,你怎么就抱上来了,随意轻薄姑娘家,可不是君子之道。”良久,也没等来他的回应,不由得提醒他:“慕公子?”
他终于开口道:“不会有万一,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隔了会儿,我忍不住道:“慕公子,你想闷死我吗?”
他这才放开我,不知为何呼吸有些凌乱,我面露探寻地看向他,他却避开我的目光,道:“抱歉。”说完起身,堆叠的袖子随之垂落,墨发从肩头一路垂至腰间,那光景说不出哪里动人,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他的语调恢复如常:“我尚有要事,你若想去哪里,便让云风云扬陪你,灵均山庄甚大,不要一个人乱跑,知道了吗?”
我愣愣地点头,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道:“哎哎,你去哪儿啊,我也跟你一道去。”
迅速把鞋子提上,朝他追了过去。
守在门外的云风将我拦下,挑眉问我:“你追我们公子做什么?”
我不理他:“你管得着吗?”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轻蔑地说道:“你不会是看上我们公子了吧?告诉你,我们公子早已经名草有主,你没机会了。”
我一听这个立刻来了兴致,换了一副八卦的嘴脸,问他:“问你件事儿呗,你们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公子羽又是你们公子的什么人?”
他一副不屑的口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无所谓道:“不说就不说。”将脸转向另一边的云扬,讨好地唤了一声,“云扬大哥。”
对方轻咳一声,道:“我和云风自小就为公子羽办事,如今已经十年有余,可是这十多年间,却从不曾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与慕公子打交道,也不过是最近三年的事。”
我沉吟道:“都说公子羽神秘,没想到这样神秘。”却立刻将这个问题放下,对另一件事更为关心,“你们可见过慕公子的娘子,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风插嘴道:“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我呵呵道:“我这不是无聊嘛。”
他哼了一声,就听云扬道:“我二人也不曾见过。”
我不死心道:“府上便没人见过?”
他摇了摇头,此人脾气倒是好,就是一问三不知。
我将男子无辜而坦然的脸看一眼,叹口气:“算了。”又问他,“我师父是不是还在云轩阁?带我去看看。”
房间中央有一副巨大的花鸟屏风,屏风前的红木案上,师父正撑着手在打瞌睡,眼睛下方一颗小小的泪痣,为他清寂的眉目平添了些妩媚的味道。自我有记忆以来,师父便一直是这副模样,好像岁月从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这件事真是奇怪,难道是师父有独特的驻颜术?我心里其实早存着这个疑惑,却一直没好意思问他。
一边的火炉上正熬着药,从壶口冒出袅袅白烟。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师父身边,跪下身子,在他肩头搭一件外袍。
师父因为我的动作惊醒,看到是我,开口唤了声:“梨儿。”
我道:“师父怎么就这样睡了,也不怕冻着。”
他抬手按住肩头的袍子,坐正身子道:“为师不打紧。”
我往屏风里瞧了瞧,问他:“里面的人如何了?慕公子说他身中奇毒,好不好解?”
师父看我一眼道:“不光是毒,他身上的刀伤剑伤有三十余处,腿上还有被野兽啃咬过的痕迹,只怕是从乱葬岗中爬出来的。”又添道,“中毒的部分是左臂,若非他及时挥刀断臂,今日躺在此处的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如今,为师只能勉强保住他的腿,至于他身上的毒能不能排得掉,还需静待些时日。”
我听得心惊肉跳,失语良久,只能一句话表达自己的心情:“还真是一条汉子。”
不等师父回答,就听屏风后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是谁在外面?”
我的心一提,忙看向师父,师父的表情却丝毫未变,只是一双眸子更深了一些。
师父悠悠道:“醒得倒是早。”
九
男人的声音和语气十分熟悉,尽管仍旧虚弱,却透着一些狷狂和不羁。
我好奇地随在师父后面,想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屏风后有些昏暗,只在床榻的一侧点了一盏灯,灯油快耗尽了,映在床帐子上的灯影苟延残喘着,一景一物都瞧不大真切。
床上坐着个人,披头散发,白色内衫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左边的袖子空荡荡的。我和师父进去的时候,他正试图挪动自己的腿,意识到不对劲,目光锐利地朝这边看过来,神色凛然道:“本王的腿怎么了?”
目光在空中与他撞上,我一怔,他也一怔,耳边是师父淡淡的语气:“放心,你的腿没事。刚刚用过针,三日内知觉便可恢复了。”
男子听了师父的话,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紧紧地盯着我,目光渐渐深沉下来。师父察觉到我二人的异样,开口提醒:“梨儿?”
我拉上师父的袖子,总算找回说话的能力:“师父,我认识他,他是晋国的七王爷。”
却听男子自嘲地一笑:“七王爷?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七王爷。叫本王……叫我慕容璟吧。”
我一时不能从他乡遇故知的震惊中回神,耳畔响起师父的声音:“原来是梨儿的故人。”看师父的神态,像是对慕容璟的身份全不在乎,淡淡嘱咐他,“你身上尚有残毒,还是不要乱动为妙。”
慕容璟冲师父道:“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环视四周,沉吟道,“灵均山庄,竟是他吗……”
我问他:“你认识此处的主人?”
他点点头道:“一个故交。”
我缓步行到他床前,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还是他率先问我:“瞧你这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是想问我如何落魄至此?”
我点一点头,望着他苍白憔悴的脸:“我听说你遭大沧的大军围困,只带十七名亲兵突围,后来连人带马坠入崖下,他们在崖底找到了被狼群啃噬过的骸骨,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是身上……披着你的战袍。”
他的神色虽然未变,但是右手蓦地握紧,良久,才开口道:“他们找到的大概是燕飞,我的副将。”眸色暗沉,情绪难辨,“跟我突围的十七名弟兄,最后只余他一个,我们在岔道口分开,追兵随我而来,本以为那么多弟兄起码能够保他一个,却忘了他向来不听话,一同赴死便也算了,竟然中途折回,当了我的替死鬼……”说完,身下的床单已经快要被他拧出水来。
我在他肩头安慰地一拍道:“死者已矣,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