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造化弄人(5)
第80章造化弄人(5)
如果现在是无颜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错了,我会不会原谅他?想了半天有些失神,意识到时已经开口:“恕我直言,慕公子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吗去了?在你花时间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错的时候,尊夫人只怕是已经原谅你了。你不要觉得是她大度,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是大度的。她原谅你,不就证明了你在她那里早就是一个错误?慕公子如今还惦记着她,是不是相信破镜重圆?可我不信。破镜子就算粘起来,也还是破镜子,既然那面镜子已不能用,留着又糟心,又何必多此一举?”说完放下碗筷,起身离座,“我吃饱了。”
男子失声唤我:“长梨。”语调竟有些慌乱。
我为他唤我这个名字而有些发怔,凝神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师父告诉了他我的真名,于是顿了会儿道:“我去外面透透风。”
师父淡淡道:“去吧。”又道,“慕公子不是还要商谈去靖州的事宜吗?”
对方轻轻地把筷子放下,声音远了些:“若有可能,我想今日出发。”
我走到院子中的那棵梅花树下,望着那一树的花枝发呆。
此时应有梅香盈鼻,我却什么都闻不到。师父说我的味觉失灵属于心病,要心药来医。可是,我早就不再想着无颜,师父口中的心病又从何说起?
我抬手探上离我最近的一朵梅花,心道:他是死是活,早就同我没关系了。
也不知在那里立了多久,忽听身后一个男声提醒的语气:“公子?”
回头过去,便见到穿白色裘袍的男子正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过来。也不知是看我,还是看我身边的梅花。
一阵寒风袭来,我忙抬手去拢住自己的长发,身子不由得为这凛凛寒意瑟缩了一下。
男子朝我行过来,解下裘袍,压在我的肩头。
我忙道:“慕公子,这?”
他一边为我系胸前的带子,一边淡淡道:“给你的,穿着就是。”有缕长发因他垂头的动作轻轻拂过我的鼻尖,长久失去嗅觉的我,却仿佛突然闻到一味清幽的冷香。
这两年我的个子长了不少,总算不再是个矮子,可是看向面前的男子时,还是需要微微仰着脖子。
我那样看着他,突然有些好奇他面具后的那张脸。
他系衣服的动作完成,却迟迟没有从我的身边离开,我咳了一声提醒他:“慕公子?”
他这才回过神,淡淡吩咐云风:“去安排车马吧。”又对我道,“你师父答应帮忙,也有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
我确认性地问他:“什么都可以?”
他道:“先说来听听。”
我伸出手:“我的卖身契。”
他转身就走:“你要的太多了,这次的赏先记账上。”
我双手叉腰,气鼓鼓道:“小气。”
三日后,靖州城。
靖州以竹海闻名,由于数日前的一场大雪,大半的绿色都被掩盖在银白之下,偶尔能够听到积雪从竹梢落地的轻微声响。
马车四平八稳地行在竹林间,渐渐在竹木掩映中,现出白墙黑瓦来。
这是一座建在竹海深处的宅子,建筑式样极为朴素低调。
下了马车,我抬头去看挂在门前的牌匾,轻轻念出声来:“灵均山庄。”
由于太冷,呼出的气息在空中转瞬化成白雾。我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望了身边慕公子一眼:“病人便在此处?”
师父也抬头望一眼头顶这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细眯了眼睛道:“为师倒是比较好奇这个病人的身份。”
戴面具的公子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公子羽的一个主顾。”做出手势,“请吧。”
师父看他一眼,抬脚跟上,我也忙追过去,与慕公子并肩,好奇地问他:“听说公子羽知晓天下事,又擅长排兵布阵,有人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搅乱六国局势,你既然是他身边的人,一定很了解他,他……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无所不能吗?”
他轻笑一声:“你便当真相信,这世上存在这般神通广大的人?”
我摇了摇头道:“原本是不信的,可是至今为止的确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败绩。”掰着指头算,“当年秦国对赵国几乎是必败的局势,却因为赵国的一场内乱而使局面彻底逆转,赵国内乱,你敢说不是公子羽的手笔?还有,最近陈国并周之时,若非有个人在身边参谋,那个胆子比老鼠还小的陈王,又怎么可能御驾亲征?听说这个人,就是你家主子。还有……”
我一股脑儿将传闻中与公子羽有关的辉煌战绩都倒了出来,得来他的点头肯定:“你对公子羽的所作所为倒是知之甚详。”
我挑眉道:“我一直比较崇拜大英雄,公子羽声名赫赫,战无不胜,我自然佩服他。”
却听师父悠悠评价道:“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不以兵戎相见为乐事,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慕公子含笑淡应道:“哦?”
师父道:“世间执念万千,唯有放下才是正途。公子羽何时不再以杀伐为业,才是真正的胜者。”
我将师父的话消化了一会儿,又去窥探他老人家的表情,最后得出结论,原来师父是看不起公子羽的,他老人家越是看不起一个人,神色就越是漠然,说起话来也越是带着些事不关己的调子。
说话间,已经行入山庄深处。
灵均山庄外面瞧着朴素,里面却别有洞天。有小亭巧立于湖石假山的山涧之上,亭外池岸曲折,峰回路转,一切景物都回旋变化于咫尺之内。脚下是鹅卵石花街铺地,直通往面前的云轩阁。光是同样的楼阁,我在路上已经看到数座,有春好轩、翠屏阁,还有望月居。
我啧啧称叹:“慕公子,你家主子真有钱。”
慕公子一派云淡风轻道:“故人相赠,盛情难却罢了。”
还未踏进云轩阁,便有个丫鬟迎出来,也不多话,单刀直入向我身边的男子禀报里面病人的情形:“今日清醒过一次,没过多久又昏了过去。”注意到我和师父,目光在我们身上转了一个来回,打量中带着好奇,神态却大方,“不知这二位,谁是公子请来的大夫?”
慕公子与我师父对视一眼,道了句:“有劳。”
师父对丫鬟道:“我便是,带路吧。”
我也要跟过去,却被一只手臂拦下,慕公子道:“里面的人伤势严重,你一个姑娘家,大概见不惯太血腥的场景,还是回避为妙。”
我扒着他的手臂道:“饿死的人、病死的人、腿被豺狼咬伤露出骨头的人,我跟着师父四处行医,什么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