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许
等眼前再次清明，桃夭不免有种逃出升天的感觉。
旁人重获性命，总是免不了狂喜激动的，可在桃夭眼里，却是堵得厉害。
“放心，当初为救母亲，我们五魔有过约定，不论何时，定不会轻易舍弃自己性命，织娘是女儿，虽看似手段凌厉，却也是个心细的，那时她便在我们身上施了法术将我们几人连在了一起，只要一人出去了，那所有人都能出去，移形换影，无人可追。”
桃夭默不作声，她认识的这么多人里，只有岚帆什么时候都能知道她的心思。
她是心有负疚，如果没有人死还好，若是他们中有谁死了，这份人情……便是怎么都还不清了。
“桃夭，”岚帆唤她，“借我些法力。”
桃夭急忙过去，岚帆咬牙坐好，口中念念有词，数道黑影自天划过，林立在侧。
不过短短几分钟，五魔身上便已经伤痕累累，脚一落地，便开始打坐调息。
桃夭不免有些心惊，青悠果然不可小觑，这让桃夭想起苏挽尘当日之言。习寒冰诀者，以一己之力对战群雄。如果青悠没有这么顽固，他当时一个举世无双的盖世英雄。
“不好。”岚帆忽然道，不由分说便强站起来，惹的胸前伤口开裂，成线状滴在地上。
“桃夭，快去找织娘，快去！”
岚帆大急，步履未稳，险些栽在地上。
让岚帆着急成这个这样，肯定是有大事发生，桃夭不敢耽搁，脚下生风飞了过去。
魔宫中一片寂静，暗藏的魍魉蠢蠢欲动却不出声响，只是躲在壁障角落中窃窃私语。
如此安静，定不寻常。
桃夭心中生疑，快步走到织娘房间，推开门，一阵污浊之气迎面扑来。
桃夭呛得咳嗽两声，一眼望去，就看到织娘横躺在床榻上，双目圆瞪，口中流血，胸腹中央被钝器开了一个大洞，正汩汩的向外冒着血，仿佛没有穷尽。
“织娘。”桃夭跑过去，伸手去摸他的颈项，手下肌肤冰凉，脉息已无，已是了无生机。
“是谁！”
“我。”男人的声音沉重，幽幽的从桃夭身后传出来。
桃夭转身望去，男人身材高大魁梧，此时此刻却是蹲在地上，他的头发垂着，宽大的手掌将自己整个脸捂住，闷闷的，猜不透情绪。
“是你？”桃夭慢慢靠过去，走的近了，她才看到那人脊背耸动，正是未石。
“你是谁？她的朋友？也是妖怪吗？”未石仍旧没有抬头，只是发问，声音粗野浑厚，想来曾经定是个有力气的乡间汉子。
“我不是妖怪，可我也不是人。我和织娘……也算不得是朋友，只不过是我曾经欠她一些东西，我用救了你的性命来偿还这个亏欠，现在我们两清。”
“哦，是嘛。”未石道，“原来她叫织娘。”
“你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知道，她不曾说过，我也不曾问。”
桃夭又看了一眼织娘，想了想才又问，“你刚才说……是你，那意思是你杀了她吗？”
未石久久沉默，好长一会儿才道，“啊，你说那个啊，是，是我杀的。”
一直以来，桃夭都不喜欢织娘。这个女人太阴暗，她面上总是有着花枝一样的锦绣纹样，她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每一次说话都阴森森的没有人气，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什么，就连笑的时候也一样，狡诈的像是一条蛇。
更何况她手上还有许多条人命，每每桃夭看她笑着舔舐手上血腥，都觉得浑身恶心。
可现在织娘死了，桃夭反而没有觉得高兴，或许她觉得织娘应该死在她手上，又或许说……她觉得她死在自己拼命想要救的男人身上太不值得。
还有未石的语气，他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浅浅淡淡，没有风波，比无风时的明澈湖水还要平静。
想也不想的，桃夭开口，“我听织娘叫你未石，那么未石，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你可知道织娘这条手臂是怎么没的？”
“……”
桃夭蹲下身子，看着未石，“说是为了我，其实是为了你。她想让我救你，可我既恨她，自是不会救。所以她先救我，她说用这条手臂换你一条命，所以才会被人毁了。”
未石还是没有出声，桃夭又说，“织娘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哦，对，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想必也不会知道她是什么人，那就让我告诉你吧，虽然我也没有见过她几次，可她什么人，我却知道的很清楚。她是魔物，是个心狠极了的，可她却也有些傲骨，想来就是刀夹在她脖子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她虽是女人，却不输给男儿半分，那双膝盖，只跪过魔君。可那时候她在我面前下跪了，双手伏地，卑微至极。对了，她还哭了？你见过她哭吗？想必没见过吧，就算是哭，她又怎么会当着你的面，我也没想过那个女人会哭，可她就是哭了，说是只要我救你她做什么都行，那模样，就是我见了都觉得可怜。那时我便想，原来魔也不是像看上去的那样，也是有些性情的。那么问题来了，未石，那样的一个女人……你怎么能杀了她呢？”
“她是魔，是恶鬼。”
“所以呢？”
“她杀了我的家人，我的母亲，我的妻儿，她们全都是被她所杀，我怎能不恨！”
“她杀了她们，可为什么偏偏没有杀你？”
未石缓缓道，“我不知道……可她是我的仇人，这一点不假。”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哭呢？”桃夭抬起未石的脸。坦白说，这个男人长得并不好看，五大三粗，很是粗狂，刺进织娘身体的铁棍就躺在他的身边，未石却侧着头不去看。
只见他黝黑的脸上布满泪水，鼻涕眼泪混在他的胡子上，湿哒哒的很是狼狈。
“我也不知道，我明明恨她的，恨不得她死，可现在她死了，为什么这脸上的眼泪会不断地流出来呢？”
桃夭说，“那是因为你心里有她。”
“不！绝不会！！”未石大吼，大掌拍在石头上发出阵阵闷响。
“懦夫！！”桃夭这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她掐住未石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她是谁！你又是谁！她可是魔将，她的手段你又见过多少，你一个普通人，不过是长的魁梧些能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只要织娘想，莫说是一个你，就是千百个也能简简单单就碾碎。可你杀她的时候她动一下了吗？想来是没有吧，那时候她已经身受重伤，不过是想见你一面，你怎么能下手的如此决绝？”
未石憋的满脸紫青，却莫名其妙使不上力气，他只是想起织娘死之前最后的神情。她在笑，含着眼泪在笑，她的笑容只有温存，还有满足，那笑脸……真不像是一个恶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