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
“净魂,你那一身之力,若是给了青悠,那我整个魔界,定会兔死狐烹无一能活。那个人心思幽深,不可预测,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折腾一个你出来,必定是存了天大的心思。我现在是疯了,可疯归疯,纵然我如今再不想,我都是魔君,我是他们的君主,而他们是我的臣民,我再不爱惜他们,再暴虐喜怒无常,也终究不想他们命归尘土。我不过是在搏,只要你帮我,我想你保证,杀了青悠之后,定将苏挽尘完好无损接到你面前,我有法子能治他的毒,至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随你二人遁世归隐,我碧秀保证,绝不阻拦。”
桃夭这次没有回答,一直到她回到自己小院子,坐在床上盯着那一根银烛发呆,还在一遍遍想着碧秀的话。
对于碧秀,桃夭不知道该信多少,她明白青悠有野心,那人在她面前说话毫不掩饰,想必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不过是动了情,在他的眼中都是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那旁人呢?定是更加毫不留情吧。可碧秀呢?她现在说的动人,到时候怎样做谁能知道,仙魔之仇不共戴天,她不管是选了哪边,总归是不好。
随即桃夭又开始苦笑,她还有真是有闲情逸致去操这些心,可她已然什么都不是了,不过是别人随手创造出来的物件,用的时候取来,不用的时候就丢掉。原来……就连着她现在这些小小的心思,也不过是捡了个纰漏头来的,原本……她就并非她。
那个叫桃夭的姑娘是苏挽尘的姑娘,那个姑娘心思玲珑,无虑无忧,她做了那么久的桃夭,到最后……却还是永远的变不成她。她是净魂,就只能是净魂。
可她又在期盼什么呢?
桃夭想起与苏挽尘的过往种种,她是如此的贪心自私,不过是一介仙灵,却妄想着能和苏挽尘白首偕老。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做到?终究该是她想的太多太好,说到底,他们两个人算什么呢?她从来都没有问过苏挽尘这个问题,以前她觉得是因为两人关系紧密,无人能够分开所以不必问。可其实呢?不过是她自己怯懦,不想不敢。她怕苏挽尘对她不过是与旁人无异的慈悲怜悯,他路过旷界,碰上了没有人要的只会傻笑的傻丫头,便一时兴起同她讲话。她害怕……苏挽尘知道了她的心思会烦她,恼她。她那么怕,那么怕?
可她有什么好怨的呢?苏挽尘给了她名字,或许只是可怜她是个没有名字的姑娘,毕竟这世上谁都有名字,这又能说明什么?他们两个人本就是互不相欠,苏挽尘对她好,可对旁人也不会差,难道仅仅凭着那些陪伴,那一点好,她就能认为苏挽尘待她不一样吗?
其实她什么都不该肖想。细想来,她同苏挽尘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过几次简简单单的拥抱,还一个是她偷来的吻。
那么……如果真的到了她死的那一天……苏挽尘也会依旧做他的神仙,各处漫游,好好活着吧。毕竟他们并非有情,即使有,也不过是她桃夭一人所愿。苏挽尘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他从未对她说过喜欢,她也从未对他说过爱。
桃夭忽然觉得有些想哭,可偏偏双眼酸涩,却是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
她推开窗户,抬头看天,这夜色黝黑,一轮满月却大如圆盘,碎了一地的银光。
苏挽尘说过,在凡世,月亮是让人伤情的物件儿。桃夭从前不懂,如今一个人,到有些明白他说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这月亮……苏挽尘有没有在看?也是这样的月亮吗?漂亮的像是假的一样。她又想起广子,那只小兔子,从前就是住在月亮上的,若是他此刻还活着……该有多好……
桃夭正想着,门外忽然出来一声树枝折断的细想。
“谁!”桃夭眉毛一蹙,瞬时便已至门前。只见一道白影正在月光下飞奔,在杂草丛中跑的飞快,让人看不清。
可它怎会是桃夭的对手,桃夭一点脚尖,便将那东西抓在手里。
一身白毛,双眼通红,竟是一只兔子。
“别……别……放开我……”这兔子……竟会说话?只是却是女声。桃夭自嘲一声,将那小兔子小心放在地上,她最近真是神经了,看这是条兔子,又长着嘴说话,她一开始……竟还以为是广玉子回来。
是她傻了,广玉子被她亲手杀了,死的透透,又怎会活?
“你是谁?”回过神,桃夭发问。
“是……是我……”兔子声音很是细小,糯糯的支吾两声,就变成人形。
“竟是你?”桃夭看她,是那日通风报信说广玉子有难的小兔子,她记得她,好像叫做白梨。
“你怎么还在这儿?”桃夭问,着白梨不过是刚化成人形的小妖,在这魔界溜达,就是是主动将肥肉送到人嘴上,没被什么魔捉住补养自己,还真是不容易。
“我……我……”白梨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来,只是手指搅得死紧,急的不行。
桃夭看她满脸泥垢,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像是在哪个泥塘里打了滚的小狗,她只以为是在这魔界里被什么魔物你追我赶的吓坏了,便牵过她的手道,“外面冷,你的手这样凉,想是冻坏了,有什么话说,先进屋子里面洗个澡收拾收拾,等身子暖和了,再说也不迟。”
“不,不行,要先说。”白梨急急喘口气,这次说的倒是顺畅,只是那话落在桃夭的耳朵里,却是沉甸甸的,好不难受。
白梨说,“桃夭,你说你要去救广玉子的,我等了你好久,你可算回来了,你先说说,广玉子在哪里?可是救出来了?他还好不好,他们有没有责罚他?”
桃夭缓缓闭了闭眼,好半天才回她,“先收拾一下,收拾好了我就告诉你。”
强把白梨推进屋子,桃夭到一旁的灶房给她烧水,那柴火上的烟浓的不行,桃夭眼里包着泪,却不知道是呛的还是想流。
白梨亮晶晶的眼睛在直在她面前晃,那眼睛里满是期待,这让她……怎么告诉她广玉子已经死了的消息。
“净魂……哦不,桃……桃夭……”白梨洗了澡,换了身衣服走进来,见桃夭看她,急忙加了一句,“你别生气,我……我是听广玉子这么叫你的。”
“没关系,我本来就叫这个名字。”
“那个……这个给你。”白梨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居然是个萝卜。
“那个……萝卜很好吃的,我跟广玉子都喜欢,可是这魔界的没有萝卜,这个是我来魔界之前拿的,其它的被我吃光了,这是最后一个,我想着吃完就没了,就一直没舍得吃。”白梨小声说,一边说一边小心打量桃夭的神色。末了,想是怕桃夭嫌弃不喜欢,又说,“我没骗你,这是我那包萝卜里头最好最好的一个,特别特别甜。”
“谢谢。”桃夭一笑,接过那根萝卜,也不擦,直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确实是很甜的萝卜,太甜太甜了,甜的她觉得苦。
桃夭笑着哭,又咬了一大口,说,“好吃,真的很好吃。”
她还记得广玉子从前,三句话都不会离不开萝卜,那个满脑子都是萝卜的笨兔子,要是知道她吃了白梨的萝卜,大概会气的跳起来吧。
桃夭忍不住搂住白梨,她很小,跟广玉子个头差不多高,身子很软,软的她的心都要化了,桃夭闻到白梨身上好闻的味道,暖暖的,是太阳光下面的芳草香。
桃夭抱着白梨放声大哭,他们真像,白梨和广玉子……真像。
都对她那么好,都是心地纯良到比雪花更晶莹。
桃夭心中满是负疚,白梨见她哭的伤心,吓的僵直身子,动都不敢动,任她抱着。
直到桃夭的声音好了些,白梨才细声细气的试探着问,“桃夭……现在……你能告诉我广玉子在哪儿了吗?”
桃夭松开她,别过眼开口,“白梨……对不起……我没能救他,他死了……”
桃夭以为白梨会哭,可那个小兔子却是难以复加的冷静。
她退后一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后说,“哦,是嘛,死了啊。死了啊。”
然后她对桃夭一笑,道,“他死了,那我能跟着你吗?”
“当然。”桃夭答她。
“嗯,那就好。”白梨低下头,复又抬起来,“你是大人,跟我们兔子不同,只吃一个萝卜,肯定吃不饱,我去再给你找些东西吃,那……先就这样吧……”
说完白梨便跑了出去。桃夭心中发寒,呆呆坐在地上。
只见窗外忽然乌云密布,隐约传来轰轰雷声,一下下砸在人的心上,沉闷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