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江寒离开病房之后,容晨独自进来,他顺手关上了房门。
走到病床前,容晨默默看着霍定恺,而后者则似乎很认真地整理着那束百合花的花瓣。
容晨也不出声,他拉过椅子来,就坐在霍定恺的病床前。
然后他突然说:“这花都蔫了。”
霍定恺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仍旧不搭理他。
容晨的语气带上了委屈:“以前家里的花,边上有一点儿蔫了,四哥都会让李嫂把花扔掉……”
“花早晚会蔫,就像人早晚会死一样。”霍定恺淡淡地说,“以前是我想不开。”
他把百合放好,像是疲倦了似的,重新躺回到床上,一脸厌倦道:“公司不是还有事么?我也困了,你赶紧回去吧!”
容晨一听这话,他索性把眼镜摘下来,往旁边茶几上一搁,接下来,他竟伸手掀开霍定恺的被子,也跟着挤上病床来!
霍定恺被他弄得又错愕又光火,他冲着容晨大吼:“你干什么!”
“我冷。”容晨一脸的无辜,他眨了眨眼睛,“刚才站走廊上吹了过堂风,现在身上还冷得发抖。”
霍定恺气得把他往下推:“你冷个屁!给我下去!”
容晨死死抓着被子,就是不肯下床。一张病床被他们俩给折腾得咯吱吱响。
到最后霍定恺没辙,他冷笑道:“长出息了,和一个手术病人抢病床,我这就把二哥叫来,让他好好教训你!”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按床头电铃,容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他瞧着霍定恺的眼睛:“四哥宁可把那个sq狂叫过来,也不肯好好听我说话?”
容晨从小就不喜欢喊大哥二哥什么的,对两个兄长永远直呼其名,这两年更是放肆,要么是“容庭那个sq狂”,或者是“容霁那个无良政客”,一点都不在乎当事人听见了和他翻脸。
霍定恺终于放弃了把他推下床去的努力,他悻悻道:“容庭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要这样说他?”
“我又没说错,像他这种和女人上床的频率,不是性瘾是什么?”
霍定恺沉默片刻,才低声说:“他心里有隐痛,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
“嗯,隐痛,不如说遗传。”容晨往他怀里缩了缩,又懒懒道,“老的成日带着二十出头的女秘书进进出出,小的恨不得上遍整个医院的年轻护士。容家家风皓洁,可喜可贺。”
霍定恺被他说得心里有几分难过,于是勉强笑道:“喂!他们是我的养父义兄,别在我面前说他们的坏话。”
容晨像是真的有些冷,他蜷着身子缩到被子里,把胳膊和双腿绊在霍定恺的身上,脸贴在霍定恺的肩头。
他这样子让霍定恺恍惚想起小时候,兄弟俩就爱挤在一张床上,容晨格外怕冷,末梢循环又不好,冬天手脚永远冰凉,电褥子热水袋都没用,只有霍定恺恒温的身体,能帮他温暖到天明。
他不由伸手抱住容晨,触手之处都是硬硬的骨头,霍定恺知道容晨这几年瘦得厉害,但没料到会瘦成这样,一阵强烈的心酸,袭上霍定恺的心头!
他听见容晨轻声说:“四哥,这两天我吓坏了,往后,你可别再出这种事了。”
这话,说得霍定恺心酸至极。
然而他却轻声说:“其实你巴不得检验结果是恶性的,对不对?等我死了,这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松口气了。”
“四哥要是死了,我就从这窗台上跳下去。”
容晨的语气平淡无奇,就好像在说中午吃什么,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听的人有什么感受。
“……我不从这儿跳,我从南边那窗子跳,就从那个性瘾患者眼前跳下去,到时候我身上挂条横幅,指责他医术不精,没把你救活。我要让他变成全市人民眼中的庸医!”
霍定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容晨就是这样,威胁别人时总喜欢采取特别极端的手段,而且说得有模有样,格外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他这种态度常常把身边人吓坏,霍定恺更是每每沦为第一受害人。
十六岁那年,容晨追求许珊不成,回来抱着霍定恺大哭,说要去割脉,而且要跑到许珊家里去割脉,让人家姑娘亲眼看见他的血,明白他是真心的……那些话简直把霍定恺给吓死了!吓得他好几晚上没睡着,恨不能亲自跑去逼着许珊答应。
就为了容晨这么难过,霍定恺自己想出个馊主意,他悄悄去追求许珊当时的男友,用了半年时间,竟硬生生把那小子给掰成了弯的。
许珊得知此事,气得发疯,她无法接受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她甚至不知道“情敌”是谁,男友只告诉他,对方是自己“将打算把一生都给他的人”。
在一通大吵大闹后,她不得不和男友分了手,那之后,也许是心灰意冷,许珊终于答应了容晨的追求。
很多年后,霍定恺常常反思当年,他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去做那样的事呢?他明明不舍得割让容晨,他明明希望容晨永远和自己在一起的!
可他更舍不得看容晨哭,他一哭霍定恺就难受,就忍不住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破涕为笑。当初容晨和许珊的婚事,全家都反对,唯一肯顺着容晨的就是霍定恺,他甚至找了生父帮忙劝说养父母,连养父都说,为什么霍定恺这么惯着容晨?“难道他往后杀人放火,你也纵容他不成?”
当时霍定恺赔笑道:“这不是没到杀人放火那么严重么?许珊这丫头家世差了点,但本性不错,您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我能替她打包票。”
他说这种话,自己都觉得心里亏得慌,像胸脯豁开了个大口子。
天知道他有多么恨许珊,恨得简直不能看见她的笑脸,恨得想杀了她:用喷出蓝火焰的乙炔枪把她烧成灰烬,撒向空中,让她再也不能聚合、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那不可能,他做不到。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看着她趁着没人留意,和容晨接吻,像两个格外孩子气的中学生。
因为他那么宠着容晨,早就宠成了习惯,就算哪天容晨说要吃他身上的肉,霍定恺也会拿刀把自己割成一块块的,最后还得问他想吃红烧还是糖醋。
所以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手段,霍定恺想,可他没有办法。
……况且,如今这些年,容晨连宠都不让自己宠他了。
“四哥在想什么?”他听见容晨模模糊糊地问他。
“在想,为什么都进了医院了,你还要霸占我的床。”
容晨默默笑起来,他笑得身上发抖,又抬头瞧着霍定恺:“四哥要真想赶我走,早八百年就把我轰出去了。”
其实他的脸真的很难看,江寒说他是“丑八怪”已经够客气的了,尤其他笑起来更显扭曲,像惊悚片里脸部肌肉错位的小丑。不熟悉的人常常会被容晨的那张脸给吓到,董事会甚至有人私底下说,和容晨坐对面,比看恐怖片还难受,晚上得做噩梦。
但霍定恺却目不转睛盯着他,就好像看着什么稀世的宝贝,快活得一颗心像拴上了气球,要飘起来。
有一次容庭语气婉转地和他说,让他去劝容晨整容,因为容晨自己怎么都不肯。谁知,这话惹得霍定恺大为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