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你别这样(六)
“上车!”沃夫冈倾过身去拉开副驾驶的门,语气虽然冷冽,却十分镇静,想必对这样命悬一线的危机早就司空见惯了。
洛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跳上了副驾驶,与此同时,沃夫冈一脚离合一脚油门,方向盘一甩,车就如离弦之箭飙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冲力让洛绯整个人一下子撞到了车座的椅背上,一阵尖锐的刺痛扯着心脏周围的神经,直达脑神经,她脑子里“轰”地一下,顿时竟然连叫喊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沃夫冈单手握着方向盘,一边注意路况,一边看着后视镜中的情况,此时听到洛绯抽气,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皱着眉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左肩。
洛绯下意识地想往后缩,被沃夫冈低沉而有力的两个字制住:“别动。”
他将她的身子往前轻轻拨了拨,便看到她的右肩背处一大片深暗的血渍――不知是刀伤还是枪伤,应该是刚才混战时不小心造成的。看她这个样子,伤势应该还不到十分严重的程度,只是照这个出血量,恐怕也不能拖得太久……想到这里,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洛绯偷偷观察沃夫冈的脸色,借着前车灯的光亮,看到他那双灰蓝的眼睛里正透着一种她在记忆中都没有见过的暗光,眼底浓郁的阴鸷中夹杂着一丝类似杀意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微微一颤――沃夫冈,绝不是没有杀过人的。即使这是一个法制的社会,但这里是德国,而且根据小说里写的情节,她有理由相信沃夫冈有一段被迫陷在人性泥沼中受尽折磨的过往。
可是沃夫冈问出口的,却是近乎平静的两个字:“疼吗?”
就是这两个字,让洛绯觉得心脏仿佛被握住一般,她不由屏住呼吸,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沃夫冈轮廓分明的侧脸,下意识地回答说:“不疼。”
不想这两个字却换来沃夫冈一声近乎嘲弄的轻笑,他的嘴角微微牵扯,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不疼?呵……你眼里真的有我这个三叔吗。”
洛绯大惊,看着他一下子噤若寒蝉。
“十年的时间里,你究竟瞒了多少事情?你这个程度的身手,绝非短期能够达到的程度,是不是说,你从很早之前就在训练,只是我不知道――又或者说,所有人都不知道?”沃夫冈的声音很冷静,但语气却有些质问的意味。
洛绯无法反驳,其实原主是绝对没有隐瞒沃夫冈半分的,即便是心中对他长达十年的爱慕,估计也早就被他看在眼里,透彻清楚,只是他故意不去点破而已。
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用她瞒了他几年这样的说法才能解释得通,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沃夫冈却也不再说话,车内一下子陷入冰凉窒息的沉默。
半晌,洛绯终是有些坐不住,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措词了半天后才轻声问道:“三叔……接下来怎么办?”
这一带属于峡谷北壁,附近都是湖水和森林,虽然少见人家,但要躲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沃夫冈沉默了片刻,说:“先找个地方处理你的伤口。”
洛绯本来想说她没事,但此时右肩背上的伤势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不容她忽视,于是只得“哦”了一声,闭上了嘴。
又沉默了一会儿,沃夫冈到底是放心不下,一边开车一边脱下外套,扔了过去,开口道:“穿上。”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丝强硬。
洛绯默默地穿上衣服,有些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
沃夫冈不动声色,又问了句:“受得住吗?”这次的语气平和了不少,似乎方才那阵情绪已经过去了。
洛绯见气氛好转,连忙作出可怜兮兮的神色,扯了扯沃夫冈的衣袖说:“三叔,好疼……”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沃夫冈只觉心中微微一怔,纵使心有余怒,也无法再硬下心来,于是挑了挑眉,眼神里含着一抹柔和:“刚才不是还说不疼么?”
洛绯撇了撇嘴:“我是不想你担心嘛……”语气带着点委屈。
沃夫冈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没有再说话。
洛绯回头看了看车后,只能看到天际一抹暗光以及一片漆黑,完全没办法估计对方的行为,也不知道那些杀手究竟还有没有在追捕他们。
车子沿着山脚湖边开了很长一段路,终于看到一个人烟稀少、十分偏僻的村落,沃夫冈把车开进了附近的森林里,并用树叶散枝遮盖好。
洛绯站在一旁,本想帮忙,却止不住涌上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大概是因为失血过量的缘故,以至于眼前的视野已经有些模糊。
沃夫冈做完处理工作转过身的时候,就看到洛绯双眼发直、目光涣散地站在那里,借着冷暗的天光,他觉得她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
他眯了眯眼,什么也没说,只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洛绯已经有些站不住了,此时只是咬牙强撑着一丝意识和理智,“三叔……你这是……”就连说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上来,我背你。”沃夫冈说得很低很轻,却不容反驳。
洛绯也不想跟他扯东扯西,何况有这个亲近他的机会,何乐不为,于是乖乖爬上他的背,将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由他。
洛绯本就偏瘦,而沃夫冈又是长期训练身手的人,因而轻易就将她背了起来,走起路来也十分轻巧,仿佛她没有重量一般。
此时是夜深时分,气温偏低,洛绯的头耷拉在沃夫冈的肩膀上,吐出的滚烫气息全都扑在他的颈侧,拂过锁骨,钻进衣领,让他无法忽略。他不由微微皱眉,抿着唇仿佛有些难以忍受这样的感觉。
不过,她只是他的侄女,叔叔和侄女亲近并不奇怪,为何会难以忍受?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她对自己的那份情感比普通的亲情要特殊一些,尽管他并没有那样的感觉,可是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总归还是有些不同了。
沃夫冈眼神一冷,霎时间没有心情再继续深思,于是收敛了思绪,大步走进村落里去。
*
收留他们的是一对年轻兄妹,看样子似乎是回来探亲,并不是在村中长住的。哥哥叫作瓦伦,恰好是个医生,妹妹叫作凯琳,看上去比洛绯还小一点。
把洛绯以趴伏的姿势放在床上后,瓦伦一边吩咐凯琳去拿医药箱和他的急救工具过来,一边不时地打量着一旁的沃夫冈。
“恕我冒昧,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瓦伦状似随口般问道,心里却有自己的考量――这两人的外表都太过出色,女孩受伤太严重,因而仅从外表难以判定她的身份。但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谈吐和举止,看似温和沉敛,却散发着一种迫人的气息,让人不敢也无法轻视,这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气场。
沃夫冈看了瓦伦一眼,灰蓝色的眼眸里透着幽深的光泽,仿佛在审视什么,半晌他淡淡地说:“她是我的侄女。”
侄女?瓦伦微微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却迎上沃夫冈沉静的目光,顿时没了语言。其实仔细想想倒也能说得过去,虽然两人从外貌上看顶多只能算是兄妹,但从气质上来看,他可以肯定这个男人一定经历过十分丰富的历练。
瓦伦没有再多问什么,不一会儿凯琳拿来了医药箱和急救工具,沃夫冈先一步接过来,将工具递给瓦伦后,便低头捣腾那些药水,动作竟也是利落熟练。
瓦伦有些讶异:“先生,你也是医生?”
“不是。”沃夫冈头也不抬,“不过久病成医。”
瓦伦挑挑眉,片刻后似乎懂得了他的话中之意,没有继续追究。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瓦伦动手拿剪子去剪洛绯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