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潮汐(2)
2.他那么好,好的让人心疼。
次日,沈长夏趁着午饭时间抽空见了我。
地点定在他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这里是江北寸土寸金的地标建筑,他有一整层的物业产权,事业已经算是登峰造极。
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我语气平淡的问起他跟陆子琳之间的事情。
沈长夏并不避讳,“我们确实已经协议离婚。”
我嘲讽一笑:“她同意了?”
沈长夏苦笑:“她几乎分走了我一半的财产。”
我十分敏感的指出:“你是过错方?”
沈长夏有些尴尬,没有立刻作声。
我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语气苦涩:“在我对死亡完全陌生,毫无准备的年纪,妈妈就因为你而离开这个世界。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他无言,低声说一句:“微微,对不起。”
我觉得讽刺,“你根本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沈长夏突然说:“微微,我可以补偿你。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以后也不会再要孩子,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觉得悲从中来,反而笑出声来。
我并不自怜。
临近年关,过江的时候看到桥头两侧都装饰了十分中国风的红色饰物,我堵在桥上,握着手机点开通讯录看到首位顾嘉言的名字,迟疑着,最终没有拨通。
我最近的思绪十分混乱,总是忍不住会回忆过去。
以前忘记的那些过去的时光,都如汹涌而来的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袭来。
我想起那年繁盛妍丽的盛夏,想起十八岁的高考,想起忙着兼职赚钱又会抽空给我补课的陆子煜,想起我在医院陪伴顾嘉言的那些草木荣枯的时光。
想起那些我曾经给出的,我曾经得到的爱。
最初的爱,最好的爱。
设计院开始组织一年一度的奖励旅游,钟静收到消息,兴冲冲的告诉我这次会去台湾。
我的兴趣缺缺。
钟静拉过一张椅子,一边吃饼干一边看着面无表情对着电脑屏幕画图的我,说:“要知道,这次旅游可不是普通的跟团,有大彩蛋哦。”
我稍微停顿了鼠标,“嗯”了一声。
钟静看我这种反应,兴致大减,又问:“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我长出一口气,只好说:“有点累,我应该不会去的。”
钟静有点不忿,说:“整个设计院都知道这是陆总特地为你安排的,你不要总是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我有些疑惑。
钟静又说:“陆总亲自安排了会见EvanDai戴致远的行程。”
我心中一动,复又平静下来。
钟静也不继续,转了话题说:“上次跟你说过的,我妈妈一直想请顾嘉言中医堂的那位虞老先生看脉,你帮我约了没?”
我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最近一茬一茬的事情,确实将钟静早就拜托我的事情抛之脑后。
我握着电话,迟疑了很久。
我没有直接给顾嘉言拨电话,而是拐弯抹角的拨通了中医堂的座机,咨询了虞老先生的坐诊时间。钟静非得拉着我一起过去陪她妈妈看病,说是“熟人好办事”。我没有办法推辞,只好跟着她们一起过去。
为了兑现对姑姑的诺言,我已经有大概两个周没有联系过顾嘉言。
这在之前根本是我无法想象的事情。
一直以来,我都特别依赖顾嘉言。
他是那种时时处处都为我考虑的人,也是真正言行一致的人。做不到的便不说,做得到的又自觉是分内之事,从不自我膨胀,更不热衷于表达。
他那么好,好的让人心疼。
我每次想起他跟我说,生或许是个偶然,死亡却是必然。
我会忍不住一次次哭出来。
时至今日,我仍旧接受不了他终有一天会离开我的事实。
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代替顾嘉言离开,我最清楚他比我更有资格活下去。像我这种不自知、不自足的人,成长起来终究需要经过一个“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漫长过程,而顾嘉言,他是从始至终都站在□□也站在终点的那种人,欲望干净,所以生活踏实、笃定。
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继续对生活抱有期待。
顾嘉言最近一直生病,总是窝在家中,不太愿意见人。
我以为他不会照往常一样在中医堂坐诊,又刻意避讳跟他的联系,却没有想到却还是碰到了顾嘉言。他坐在虞老先生外间的诊堂中,一丝不苟的白大褂衣襟之间是圆领的咖啡色毛衫,他正四平八稳的低着头开方子。蓝色的棉布帘子被穿堂的微风带起,我看到他握着钢笔的细瘦手指,衬衣袖管中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瘦骨嶙峋的骨节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