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潮汐(3)
3.Liveandletlive.
桌子上有一道我很喜欢吃的口水鸡,白色的瓷盘中是红彤彤的麻油裹挟的鲜嫩鸡腿肉,最上面有一些为了配色鲜艳而撒的绿色小葱。
顾嘉言自然而然的用筷子将酱汁中混着的葱花末挑了出去,然后把盘子推到我面前。
我的心头有些恍惚。
我们相对无言,默默的吃一餐饭。窗外是灯火辉煌的无限江景。鸣着汽笛的豪华游轮经过时推开水面的波纹,裹挟水汽的微风带来一阵凉意。
顾嘉言食欲缺缺,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不过心情好像不错,喝了一碗热汤。他跟我说:“微微,过两天我会去一趟涪陵,给爷爷置办年礼,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知他的用意何在。
他唇角的笑容有些飘忽,说:“我第一次见到你也是在爷爷家,二十年前的春节。”
他静静看我一眼,又望向窗外,说:“又是一年春节了。”
我偏过头去稍微掩饰了眼中满溢而出的泪光,点头道:“好。”
他又低声问我:“是不是要请假,工作忙的过来吗?”
我连忙说:“院里刚好准备年底的奖励旅游,我就不去了,跟你一起去涪陵陪陪爷爷。”
顾嘉言送我到小区门口。
他下车来,站在路旁的绿化带,然后抬起右手摸了摸我的发顶,笑着低声对我说:“进去吧,回去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从中医堂打包的各种药材。
他牵着唇角在夜色中与我挥手作别。
我突然觉得舍不得。我下意识的走上前几步,一把揽住他的腰,将脸孔埋在他胸前,趴在他的怀里,默声流着眼泪。他被我突然的情绪崩溃弄的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焦急的问我:“微微,怎么了?”
顾嘉言常年服药,身上总是带着一丝清寒苦涩的药味,我渐渐找回神智。
我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他略带几分病气的沉静倦容。
顾嘉言无奈笑笑,右手抚上我的侧脸,大拇指腹轻轻摩挲了我的脸颊,替我抹去泪痕,抿抿唇,又低声问我:“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我说不出话来,摇摇头,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克制了下,略微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偏过头去,用手背抹了抹脸颊。
我努力平复了自己情绪,尽量让声音不带哭腔。
我对他说:“哥,我先回去了。”
我转身欲走。
顾嘉言忽然拽住我的胳膊,扣住我的肩膀,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将我拉进他的怀抱,我的脸撞在他胸前的外套上,鼻尖酸涩,整个人都被他揽在怀中。
他的双臂箍住我的肩头,紧紧的抱着我,气音低弱的唤我:“微微……”
他的声音气力不济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楚喑哑,他跟我说:“对不起。”
我心中很清楚的。
顾嘉言亦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再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真实的人生其实是这样,很多时候只能在糟和更糟的泥沼里抉择。顾嘉言从来都不愿意我面对危机和矛盾,更不愿意将我陷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
只是,已经这样糟糕了,他也只能牵着我的手淌进那个较浅的泥潭。、
至少,我是能全身而退的。
我转身往小区里面走,这个冬夜格外苍凉。
我忍不住瑟缩着肩膀抵抗空气中漂浮的冰冷水汽。抬眼之间,我看到就站在不远处的小区中央的那盏白色喷泉旁的夜色之中的陆子煜。
他微微低着头,瘦削脸颊浮上一片灰与白交替的光影。
因为畏寒,他的双手抄在外套的兜里,侧面的线条沧桑而寂寥。黑色的呢子大衣,白色的立领衬衣,精致到近乎漂亮的脸颊,长身玉立,他的品味一向好到令人发指。
我不知道他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陆子煜望过来的目光暖暖的,诚恳而温柔。
我却视若无睹一样,只略微停了脚步便继续往里面走。
就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我看到了他眸中闪过痛楚神色,但是他却没有立刻追上来。
陆子煜,其实并没有做错过什么。
我常常失眠,整夜几乎都没睡。
次日,我跟顾嘉言一起去涪陵。
我没有开车,从主城到涪陵有直达的动车组,全程不过四十分钟,十分方便。顾嘉言的心情不错,临上车之前还给我买了一些零食和饮料。我们并排坐在座位上,窗外一帧帧风景像电影胶片一样飞速闪过。
我的情绪不虞,很难打起精神。事实上,在顾嘉言面前,我变得越来越沉默。
其实是想的越多,想说的越少。
顾嘉言像是无所察觉我的难过一般,一直在跟我聊闲话。他难得穿一件颜色鲜亮的淡蓝色棉布翻领大衣,衬得他瘦削白皙脸孔稍稍有了几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