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觉醒(1)
1.人是求生的,不是求死的。
我恍惚陷入了长久的混沌之中。
好像梦中出现了许多次的样子。山城多雨,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顾嘉言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我握着他细瘦的手指,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温凉的触感,带着清冷的草木芬芳。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说:“我觉得我再也不能心甘情愿的为爱付出自己的所有了。”
他温柔一笑,说:“能让人付出一切的那种激烈的感情是因为爱,平淡相伴的感情更是因为爱。每个人离开这个世界时,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一定是最爱,但却肯定是照顾并且有恩于他的人。”
我摇摇头,哭着跟他说:“生活有太多不能掌控的事情,我觉得活着很痛苦。”
他默然的看着我,没有作声。
我咬着嘴唇,神色痛楚。
顾嘉言无可奈何,只好说:“微微,人是求生的,不是求死的。
我的眼泪不断的流,几乎什么都听不进去。
顾嘉言松开我的手,转身离开。他没有打伞,独自沿着湿漉漉的山道,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无论我在背后怎么呼喊,怎么追赶,他始终没有回头。
人是求生的,不是求死的。
我觉得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好像有许多忽然倒塌的巨大石块沉甸甸的压在我的胸口。我的喉咙被堵住,完全说不出话来。直到,舌尖传来一点咸涩的味道,四肢百骸重新回归神经控制,喉头呛咳出一口海水。
我心中惶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夜色中的沙滩上。
陆子煜浑身湿透,虚脱一样说不出话来。发觉我醒过来,也只是松口气,把我搂在怀中,双臂越收越紧。
我张了张嘴,想要跟他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子煜想抱着我站起来,又似乎因为用尽了所有力气,完全脱力似的跪倒在地。他没有办法,只是扶着我的脑袋重复叫了我好几遍:“微微,微微,微微……”
我能感觉他瘦削突兀的肩胛骨微微的颤抖着,眸光中水汽浓重。他的手抚摸上我的额头,手指习惯性穿过我的头发,替我整理干净,将我按在胸口。
我再也忍不住,窝在他的怀中开始痛哭起来。
仿佛这么多天的折磨有了发泄的出口一样,我开始放肆的哭,嚎啕大哭,涕泗横流,无法停止,根本不能停止,哭的像个疯子一样,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好过一点。
陆子煜被我这样突兀的举动吓到,竟然有了些惶惶然,偏过头去剧烈的咳嗽了一阵。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的贴着我的额头,不停的问我:“微微,哪里疼?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一言不发的摇摇头,只是哭。
附近的居民终于发觉这边的情况,一群人过来帮助我们离开这片海滩。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睁开眼睛就看到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单,透明的点滴管,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对于昨晚的记忆,只有我进入海水中和海滩上那段时间,中间和之后,彻底空白。
病房中空无一人。
我觉得渴极了,从床上爬起来,握着床头的水壶,给自己灌下一大杯水。
病房门开了,一位身材窈窕白人女子走进来。我定睛一看,是曾经在非洲有过一面之缘的Cici,陆子煜工作室的助理。她看见我醒过来,说:“thankGod,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挑挑眉,没有作声。
她比着手势,用英文夹着中文自我介绍道:“微微,你好,我是Aaron的私人助理,你可以叫我Cici,他有别的schedule要跟,让我takecare你。”
我开口,声音沙哑,“昨天他救我的时候好像情况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她夸张的摇摇头,“昨天?No,你已经睡超过50个小时了。”
我又问一句:“子煜去哪里了?”
她立刻回答:“今天上午的飞机,去东京。”
我只觉得有些疑惑,但是没有继续追问。
Cici离开后,我跳下床来,走过去推开病房的窗户,映进来一片远山,远处屋顶连绵,山城夕张。景物是人的内心的投射。我静默的望着窗外的旷野和远山,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沉淀在一种难得的安静之中。
我以为自己是要死的,却在那个霎时,自我觉醒。
仿佛醍醐灌顶一样,我突然真正懂得沿途苍凉,所以才要更勇敢的走下去。放开心胸想,无须顾忌是否仍旧局限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若生命真如一条长河,会有波涛汹涌的激/情,也会有月洒江面的平和,都是人生的常态,正如每一段感情都有意义,都是爱。
人是求生的,不是求死的。
我休整了半个下午。
晚上的时候,在医院病房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孙一白。
他理了圆寸头,利落的帅气,走过来跟我拥抱,嬉皮笑脸的捏捏我的脸颊,笑道:“沈小微,你一直在外面逍遥快活,我只好跑过来抓你回去了。”
三秋不见,如隔一日。
这么好的朋友在身边,生活是可以继续下去的。
我抱着他的肩膀站了一会儿。
孙一白受不了似的拉开我,乱激动的夸张喊道:“哎呀呀,又占我便宜。”
我渐渐放松下来。
这间医院有一件露台的小花园。我们一起散步,夏天的夜有很多飞虫,孙一白边走边替我驱赶,我跟他谈论起这一年多的行程,只是关于心境,不愿多说。
孙一白嘿嘿嘿笑了几声,说:“你可知道,为了让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你平安,我每天都会帮你念《金刚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