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舞

共舞

加州清光的房间堆满了软绵绵的被子，这是为了保护一个目盲的人。

美惠曾经读到过华国一位作家的文章，在文章里，他双腿残疾，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得到特殊对待，不论是善意还是恶意。可作家不喜欢这样，他希望他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幸好，他有一群好朋友。朋友们带他去踢足球，故意让他守门，因为他的朋友笃信对面的人不敢射门，“他们怕把他踢死。”朋友这样说着，哈哈大笑，没把作家当残疾人，也没把他当人。

作家喜欢朋友。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

美惠也喜欢他所描绘的世界。

所以她将清光房间里的被子全部收了起来，这可费了她老大的劲，一看清光还在障子门旁迷茫地站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过来帮忙啊！”

加州清光跌跌撞撞地走来，这是他的房间，他在这里徘徊过数不清的夜晚，没人比他更熟悉这里。没有了柔软的，仿佛将他托到天空上的软被，他的足底切实地碰到了坚硬的地板。

他顺着声源朝美惠走去，仿佛心有灵犀般停到她身旁：“我要……干什么？”

他沉静地提问。

不觉得一个盲人还要干活有什么不妥。

“把被子收起来，不然怎么跳舞。”美惠不假思索地回答。

理所当然地使唤一个盲人。

很快，被子被推倒了房间的一角。因为是靠蛮力硬来的，所以被子都歪七八扭的。美惠毫不在乎，她颇为满意地拍了拍加州清光的肩膀：“不错。”

少年孩子气的朝她一笑，却是对着她的头顶。

美惠将终端放到被子上，播放音乐，然后起身关灯。

小提琴悠扬的声音响起，美惠哼着调惦着脚尖走到清光身旁。

房间里只有几根短短的白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仿佛落幕后的舞台。虽然明知他看不到，但美惠还是弯腰行礼，是男士礼。接着她抓起清光的手，稍稍施力让他站起。

加州清光的耳廓泛红，他的表情有些期待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蜡烛黯淡的黄色光投在他的脸上平白添了些暧昧的意味。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兴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美惠将他的手放到肩膀上：“你慢慢随着我的动作走就可以，不难，主要听音乐。”

清光用力点头。

音乐是有魔力的。美惠一直都相信这点。

她缓缓地摇摆身躯。刚开始，加州清光的脚步凌乱，连连踩了美惠好几脚。但很快他就沉浸到了音乐里，放下心来。他们的动作比起说是舞蹈，更像两只鹤依偎着转圈。

美惠在开始前还担忧了一会儿，会不会觉得尴尬，但当她真的沉浸下去后就发现原来默然不语有时会使人尴尬有时也可以让人安心。

她只是在享受这份安宁。

在背负了很多东西后，久违地享受这份安宁。

障子门上，二人投下的影子显得亲密无比。

门外，太郎太刀扶着弟弟，眼睫低垂。

“哎呀，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比较好。”次郎太刀靠在哥哥身上，微笑着。他的身子还未痊愈，瘴气伤到了他的底子。

太郎太刀抚摸着弟弟的头发，没有说话。

在等待了一会儿，发觉审神者那里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太郎太刀叹了口气，他扶起弟弟：“走吧。”

很难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但他也做不到责怪审神者。

她已经做得远远超出他的预想了。

当他以为弟弟已经迎来最终的结局，不可挽回时，她来了。

来到这里，给予他们久违的灵力，让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走上正轨。

太郎太刀不敢想，如果那时他们决绝地赶她走，后果会变成什么。

他甚至不敢深思，如果她以前本丸的刀剑来找她，她会选择他们么？

作为一把神刀，太郎太刀被供奉到神社里，聆听信徒的愿望。可他自己的愿望，会有人实现么？

他转身，正要擡步，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晚上好呀。有事么？”紧接着是少女熟悉的声音传来。

太郎太刀猛地转身。

他的审神者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叉腰，歪头看着他。没有因为美好的时光被打断而不满，脸上挂着和缓礼貌的微笑。

少女的额头上有一层不甚明显的细汗，刚刚的运动并不激烈，却也使得她的双颊泛红。她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在她身后，衣衫整齐的加州清光随着音乐缓慢摇摆，如水底的海草。

“晚上好，次郎太刀，你看起来状态不错。我是新来的审神者，我叫细辛，最近事比较多，还没来得及和你见面，见谅。”美惠向次郎太刀也打了个招呼，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交流。

“嗨呀，人家知道你啦。在我非常痛苦的时候，感受到了你的灵力，非常感谢你。为了报答你，那就……”次郎太刀没有丝毫拘谨，手指从敞开的领子里探进去，上下摸索一番，接着，不出人所料，掏出一个酒葫芦。

“请你喝酒吧！”他异常活跃地将葫芦高高举起。

“你哪来的酒……”在他身旁，太郎太刀眼角抽动，他的手指开开合合，总算忍住没给弟弟一个爆栗。

“啊，敬谢不敏。”美惠双手比叉，“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抱歉。”太郎太刀立刻接过话题，他足有196cm，个子高大体格健硕，按理说应该会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才对。可也许是有求于人，他不自觉地将额前的长发捋到耳后，眼睛看着地板，显得有些羞赧，“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但……次郎他身体不太舒服，希望您可以帮忙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