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奔逃
无名再次清醒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晃晃脑袋,他感觉仿佛有一万头牲口从身上踩过去,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在痛的。
“唔――好奇怪。”
他茫然地四处看看。地方还是昨夜那个地方,火堆已经熄了,厚厚的树叶盖在灰烬上,四周扎营的痕迹经过整理,完全看不出曾有人留宿。
他注意到坐在不远处树下的女孩,她似乎一直没换过姿势,仍是抱着膝盖,眼睛落在树林中的某一处。女孩嘴唇青白,鬓角落下晨霜,无名怀疑她就这样蜷缩了一夜。
“你怎么没叫醒我?”揉着生疼的脑袋少年没好气地说。“而且你的斗篷怎么在我身上?”
女孩终于转过脸,无名发现她的眼睛很红,仿佛哭过了一般。
果然是个小丫头――他心中暗想――竟然想家想到哭鼻子。
“我看你睡死了,便没叫你。”
女孩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接过少年手中的斗篷。因为神态太过自然,无名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既然醒了,吃点东西就赶快上路吧。”绕过他,女孩把他刚刚躺过的地方用落叶盖住。“你的脚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今天我们就用轻功,争取在日落前赶到青川峡。”
无名动了动脚踝,的确不疼了。给隐宗少主用的药油果然都是好东西。
说起吃的,他才发现自己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拿出粗麦饼,也不在乎好不好吃地三两口啃下大半,才终于感到又活了过来。
“出发吧。”
君宁背起包袱,向无名招招手,足下一点就箭似的射了出去。
“――喂!”你竟敢抢先!
无名连忙收起饼子,也施展轻功跟上去。
说起来,堂堂隐宗少主,未来武林第一人竟然练不得本派武功,这可真真是个笑话。唯一值得安慰得是,外家功夫废柴的女孩,唯一轻功还稍微拿得出手。起码日后打不过还能用来逃命,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无名与君宁两人一前一后在密林之中奔驰。今日君宁没再走山路反而专挑些连兽径都算不上的小道。无名虽然心中存疑,但左右没什么影响,便也由着她了。
日头逐渐偏西,青川峡已遥遥在望。青川江水浩浩汤汤,在极远处就听见隆隆的轰鸣声。连接峡谷两岸架着一座铁索桥,那是下山的必经之路。
还没到峡谷无名就感觉君宁全身一凛,仿佛随时戒备着什么。见此,他也不由绷紧神经,留心周围异常之处。
嗯――前面杂草倒得方向很奇怪……还有落叶,好像也有被踩过的痕迹。
注意以后,越来越多的迹象让他的心愈发沉下去。
这是怎么了?!哪个门派吃了豹子胆,敢来隐宗的地盘!他们不要命了吗!
在距离铁索桥还有二三里路的时候,君宁停下来,转而朝峡谷另一侧一个小山包的地方跑去。
由于某种未知的恐惧,无名没顾得上和女孩抬杠,也运起轻功跟上她的脚步。
登上山顶,青川峡两岸尽收眼底。当无名向江对岸望去时,有一瞬间他几乎要晕过去。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点遍布整个视野。虽刻意隐去族徽,但每一个都是全身戎甲,手持武器的悍烈之兵。
那是什么!?
是军队吗?
竟然是军队!!!
什么时候江湖纠纷竟要由王军出马?隐宗与王权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吗?
而且加起来不到千人的宗门,怎么会用得着出动数以万计的正规甲兵?!
无名僵硬地转过头,旁边的少女仍然面色平静仿佛早料到了似的。只是她向来温暖而雾鞯捻子,却像暴风雨前的天空般阴沉。
“你早知道了?”少年颤抖着手指,用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嚷道,“你早知道了!我竟像个傻子以为你只不过是想家!你竟然不告诉我!”
“……这并无任何区别。”
女孩的声音很轻,仿佛谈论的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她又看了眼对面让人全身发寒的王军,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
“君宁!你这个冷心冷血的怪物!”
无名在他身后气得浑身打颤。
他明明那么恨隐宗,恨隐宗里每一个人,恨不得日后把那些憎恶他,瞧不起他,践踏过他的家伙们都统统碾碎踩在脚底下。但此刻,他看见那个女孩就这样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却愤怒得快要发疯。
“君宁!”他对她大喊。
“你不是隐宗百代单传的君家嫡系吗!你不是被捧到手心上,含在眼睛里的尊贵少主吗!你不是隐宗第一好人,长老们的心头肉吗!你就在今天,在现在,在看到隐宗有难的时候把它像块腐烂的垃圾一样弃之不顾,这就是你吗!”
无名一把抓住君宁的肩膀,把她强硬地扳过来。
“你就这样害怕,连最后回去看一眼,都不敢吗!”
君宁抬起头,看着他的不再是那双装满阳光,云朵,海纹的温柔眼睛。
它太过痛苦,太过愤怒。无名想,他绝没有勇气再看哪怕一瞬。
他被那双眼睛扼住了咽喉。
推开肩膀上的桎梏,君宁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吐出一句话。
“……已经太迟了。”
一股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他还要说什么,忽然被女孩推了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