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临渊
他木木地回过头,看见女孩站在崖边,手里拿着一支短匕。而一名足有她两人高的武士双脚刚刚搭上崖边,两只手还紧紧拽着滑索。
她双眼暴突,似乎愤怒又不敢置信。汩汩的血流从腹部流出。女孩双手握匕横向一拉,武士的肚子被开了个大口,像被宰的猪彘般肠子内脏一股脑地涌出来。
君宁拔出短匕,伸手将她轻轻一推。
一条性命连最后的呜咽都没发出,就落下深渊,被奔腾的江水一口吞没。
“怎么了?还没砍断吗?”
女孩回过头,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些微的笑意。她用袖子擦了把脸,将血淋淋的匕首扔过去。
“试试这个,玄铁的,比较好用。”
无名一瞬间感觉恶心欲呕,差点手软接不住抛来的匕首。
她杀人了,毫不犹豫地将对方开膛破肚,却如同砍瓜切菜。不是街边饿死的乞丐也不是城角冻死的流民,君宁亲手在他面前结果了一条性命。
浑身打了个冷战,背后凉凉的早已汗湿重衣。这个被他当傻子瞧不起的女孩,他似乎第一次认识她。
“无名?”
君宁唤了声,无名又打了个哆嗦,胃里翻江倒海。他别过头,强把视线从面前的一坨肠子上转开。他心脏跳得飞快,手脚发抖,这样懦弱的自己让他感觉极其耻辱。
我会是个了不起的人,了不起的人!――他咬着牙,在心里怒吼――我怎么可以害怕!”
深吸一口气,如同发泄般无名提刃朝木桩狠狠砍下。
“咔――”
木桩应声折断,少年转头看了眼,长长的锁链就像条失去依撑的长蛇,甩着尾巴,将挂在它身上的一串黑点抖入江中。
他仿佛听到风中传来的哀嚎。
“在那里!快!”
还未喘口气,又有女人吵吵嚷嚷的喝骂声从江这一侧穿来。看来那个女将领当时就打算兵分两路。
二人不得不再次狼狈奔逃。
这一次他们就没刚刚那么好运。因为耽搁了一会,双方的距离被一口气拉近了,暗器和箭矢接踵而来,即使绝大多数都失了准头,两人身上仍是挂了彩。
“嘁,该死,要是再给我几年……”
无名不由暗暗后悔为何当初练功不更努力一些,或是他习武再多上几年。即使在同龄人中他已是个中翘楚,但真到两兵相接,对方才不在乎你到底几岁。
技不如人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他有把握对付其中十个人还能与君宁全身而退。但看见后面黑压压的一片……
他想,就算再来十个无名,也是不够死的。
“前面的人!我们主上只要隐宗少主,若能助我等将其拿下,荣华富贵,爵位官职,任君挑选!”后面传来女子的呼喝声,“隐宗已亡,良禽择木。吾主以先代诸王之名起誓,今日之约,决不食言!”
――荣华富贵,爵位官职?
他脚步一顿,看向奔走在前方女孩的背影。
――他毕生所求,竟能得的如此轻易,不过掌权者的一句话?
君宁不是没感觉背后渐渐变得不善的目光。
她了解无名这个男人。
就像条养不熟的野狗,野心和出人头地的欲望是他的本能。他追逐着它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满足这种本能的饥渴。
一直以来,做为贴身护卫,即使百般不情愿无名也没伤她性命,不过就是因着她是安陵隐宗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以叛徒之子出身,若日后想在隐宗爬上四长老之位,无名不得不靠着她。
他护她安危,她许他权势,这是他们间不言而明的交易。
现如今隐宗已亡,平衡打破,她君宁从隐宗少主沦为任人追杀的孤女。
一面是近至眼前的死期,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富贵,难道她还指望这男人像个烈士一样为主捐躯吗?
太过可笑!
无名加快了脚步,离她愈发近了。
――是否,要趁他出手前,杀了他?
……但,这或许是她认识的最后一个隐宗人了。
无名看见女孩转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眸子里又浮上一层水雾,盈盈袅袅,让他看不清她的心思。
即使大部分攻击都被挡下,女孩还是受了些轻伤。她自小体弱,如今疾奔一天,整张脸几近惨白。
他应该杀了她。
无名暗自想到。
没错,反正她跑不了了,与其两人一起死,还不如让自己更好地活。
应该杀了她,杀了她,也算向隐宗报仇了!
更何况,她方才取人性命的冷酷,足够让他胆寒。
他不想做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