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二更)
话到此处,苏瑾彦又想起一事,不容置喙将她的脑袋从怀里抬起,笑道:“为夫原来怎么就没发现,夫人不仅套圈厉害,齐射功夫也是一流。放眼白祁,恐怕也只有林少将军能胜过你。三箭齐发,快准狠,若不是亲眼见到那尾羽的颜色,连为夫都不敢相信那是出自你之手。”
意外他会提到此事,乍被夸奖,谢唯黎笑弯了唇角,拍开抵在下巴上的手,得意:“我那时同文殊辰在一起,你怎么就肯定是我而不是他射的?”
苏瑾彦笑道:“同样是三箭连发,男子同女子的力道差别甚大。”文殊辰的力道他见过,入木三分,狠戾非常,若第二次依旧是他出手,马匹必定当场毙命。
谢唯黎明白过来,这样的话她箭术了得的事岂不是人尽皆知?若是被有心人知道,难免不会大作文章,顿时惊慌:“那怎么办?皇上可知道了?”
苏瑾彦自然早就想到,拍拍她的脑袋,安抚:“等你想起担心黄花菜都凉了,我早已让人换掉了你的羽箭,他们就算要查也绝对怀疑不到你身上。只是唯黎啊,我真是意外,林染陆竟然会倾尽技艺去教一个女子。”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恐怕不止骑术箭术,现在就算告诉他自家夫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都不觉稀奇。但这却是苏瑾彦高估了,谢唯黎的虽然功夫略成,但较之文殊辰、林染陆之流却差了不止千里。
谢唯黎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关于林染陆的问题,两人一直是彼此心知肚明却无人捅破,如今苏瑾彦主动说起此事等于间接告诉她,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心理喜忧参半,不知如何接话。喜的是苏瑾彦如此包容,包容她的隐瞒、她的顾虑还对她这样好,忧的是,话都说到这份上,就算出于最起码的尊重和信任,她是不是也应该坦白?
沉默不语,苏瑾彦却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小心思,以为是她说话犯困,抽手撤了身后的软枕,搂着她躺下。
“瑾彦……有件事我想你应当知道。”下定决心,谢唯黎开口道,带了郑重的意味。
见她低眉顺眼咬唇的样子,苏瑾彦心中明白大半,欣喜她的坦诚,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是温柔:“什么事?你说。”
瑾彦,这是第一次她这样唤自己的名字,兜兜转转一大圈,这丫头终于肯将自己同他放在一个平台上说话了啊。
被他拥着,谢唯黎只觉得满满的都是温暖,再谈起林染陆,心中早已没有当初那种绝望与心碎,只是豁达与淡然:“我出生时,因八字与大哥相克被爹娘送去觉明寺里养着,你该知道,那时朝局动荡,爹在朝为官艰难小心,根本分不出心思来照顾我,索性寺中的主持和师傅们都待我极好,教我认字习书。”
“但觉明寺这样大,经常有官人来来往往,一些不懂事的官家小姐、少爷知道我的身份便会故意刁难,师傅们虽待我好却也有顾及不来的时候。所以四岁前我身上经常挂着青青紫紫的伤痕。”
即使是过往之事,听到谢唯黎受欺负的时候,苏瑾彦仍不由自主地揪心,将她搂的更紧:“四岁之前?你四岁时就拜林染陆为师的么?”
答案意外。谢唯黎缓缓摇头:“不是。”
“师父不记得了。四年前的一天,我被不知哪家的公子划伤了脸,独自躲在河边哭泣,不知哪儿窜出个小男孩,他和其他公子一样穿着漂亮华美的衣服,但却和他们都不同,他没有打我也没有讽刺我,而是温柔的安慰我,替我擦眼泪还用不熟练的轻功摘了树上的花送给我逗我笑。”
“他把所有欺负我的公子小姐挨个教训了遍,从此他们再不敢欺负我。可是我只有四岁啊,记忆实在淡薄,单薄到随着时间推移我已记不清他的面容,记不清他笑的样子,记不清我们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生怕自己忘记他,只能一遍遍牢牢记住他的称谓。”
“称谓?”
“恩,我一直叫他染哥哥,他一直唤我黎丫头。”
“本以为今生再无缘相见,可八岁那年,觉明寺竟里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当他告诉我他叫林染陆的时候,我便知道,那就是我等待了四年的染哥哥……一别经年,他变得真耀眼啊,溪旁树下,柳絮翻飞,习一手漂亮的红缨枪,承转启合,阳光耀耀,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苏瑾彦忍不住咳嗽两声打断某人明显陷入回忆的语句,不过是平常少年习武罢了,哪里有唯黎说的那么好看,绝对是错觉。
感受到身侧人的不安分,谢唯黎低声笑了,继续道:“那时候的林染陆没有小时的跋扈强势,也还不是现在这般拘礼谨慎,根本就是个热血少年。他不记得我了,看我鼓掌很是激动,跑上来第一句话就问我想不想学武。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真是又惊又喜,头一次这样觉得缘分是那么奇妙的东西。虽然女子习武这个念头从未在脑海里出现过,但就算他那时要拉我上战场,我也定是愿意的。”
“我不答,他却以为我想拒绝,急得和什么似,把自己的功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说他跟很多人说过想收徒弟都被嘲笑,但他觉得是那些人鼠目寸光,又说女孩子学功夫可以防身,可以健身,总之就是特别好。”
“他哪晓得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答应他不过是想多和他相处罢了。”
要这样心平气和地听自己的妻子说如何如何费尽心思接近喜欢另一个男人,苏瑾彦真心做不到。他哼哼两声,掰起谢唯黎的脑袋,在额头上弹一下:“当着你夫君的面这样说另一个男人,唯黎,你觉得这合适么?”
差别待遇不是这样的吧。这丫头喜欢林染陆的时候这样努力,怎么现在喜欢上他,就只见犹豫不前,更别提动这些小心思呢?
吃痛,谢唯黎低呼一声。接着毫不客气弹回去,佯怒:“你还听不听啊?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说的。”
苏瑾彦揉揉额头,想想仍气不过,在她脸上狠狠亲一口,不客气地搂紧终于不再闹腾,赌气道:“说吧,说吧,我不打岔了。”
他吃醋的样子真让人哭笑不得,谢唯黎失笑,继续道:“虽然师父什么都不记得,但可能我是他好不容易收到的土地吧,总之教的格外用心,骑术、箭术、刀剑、戗法……只要我想学的他都倾尽其囊的教授,”说到这,她刻意顿了顿,神秘兮兮又难掩兴奋滴看向苏瑾彦:“都说丞相无所不知,那你猜猜,我学过最厉害的是什么?”
这个话题他喜欢。比之前那段无意义的回忆好太多!尤其喜欢她这副自信满满的狡黠样子,苏瑾彦仔细想了会:“轻功?”
谢唯黎笑着摇头:“再猜。”
“肯定不是箭术或者骑术,”丞相大人表示压力很大,毫无提示漫无范围的猜测太费脑子,半晌,他皱眉道:“不会是兵法吧?”
想来想去,对体力耐力要求不太高,只动脑子的也就这项。
谢唯黎一脸欣慰:“聪明!”
“不过这是个秘密哟,我学的兵法除了一般的兵书布阵之外,还特增了林少将军的独本。”换句话说,她是为数不多孰知林染陆所有兵法列阵的人。
这答案饶是苏瑾彦也难免大吃一惊。原以为谢唯黎最多只是领悟了几分行仗兵书,从未想过她会成为攻克林家着名“十三杀阵”的人。
不知该作何感想,苏瑾彦摇头失笑:“唯黎啊唯黎,你又让我震惊一次。”
昔年,林染陆凭借自创阵法大胜南梁,稳守包括骊戈在内的大片疆土。整整十三次战役,南梁惨败大伤元气,但凡落入此阵者不论将领士卒尽数被斩杀,也因此此阵得名“十三杀”。后来只要此阵一出,敌军莫不弃甲丢兵,闻风丧胆。
众人接道,十三杀阵凶狠异常,无人能敌。而现在怀里的女子却告诉他,天下除了林染陆她是唯一一个能破此阵之人。
他苏瑾彦何德何能,能娶到如此催灿如星的女子啊!
难得见到他露出这样惊异的表情,谢唯黎被彻底取悦了,故意握拳威胁:“所以,你务必记着哟,以后若敢负我分毫,我便逃去南梁领举国之兵压境!拼尽全力也定要让白祁皇帝废了你这野心勃勃的权相!”
既然喜欢上他已是覆水难收,而他们之间注定要羁绊一生难舍难离。她也想通了,与其顾虑左右耽误彼此,还不如抛开一切大胆相爱。
这番话语,与其说是对苏瑾彦的警告不若说是她接受心意的誓言。犹记得花灯上的题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她的梦,也是她的希冀。
只是苏瑾彦,你会是我生命中那个相濡以沫的良人么?
此刻的谢唯黎全心全意投注于眼前的男人身上,未曾想过,今日轻飘飘的一句戏言,竟会一语成谶,成为她最心酸蚀骨的回忆。
苏瑾彦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乍听此话,先是一愣,继而狂喜。
“唯黎!”
二话不说翻身将谢唯黎压在身下,目光从未有过的灼热延伸到眼底。他低呼一声,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怀里的女子,看着她笑意盈盈地说着倾兵压城的嚣张话,骂他野心勃勃,胜过世间所有的表白。
“唯黎,你这算是答应了?”声音因激动而显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