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相爷,大公子的马车在后门已久候多时,派下人来催了三次。”
寂静的房内,门扉被轻叩,将苏瑾彦长久凝视打断。
“知道了,我就来。”青色长衫,最普通的侍从装扮,苏瑾彦将四处被角捏好,目光恋恋不舍地自谢唯黎熟睡的容颜上抽回。
下迷药,出此下策实在迫不得已。要想顺利扶持陈楚铭上位,光有圣旨和朝臣压迫远远不够,很多更细节的东西他无法一一赘述,必须亲临现场,灵活应对。况且,有他在,把握也会大几分,所以不光为了绣绣,就是为了他和谢唯黎以后的生活,他也无从选择要回京城。
苏瑾彦太了解谢唯黎,就像谢唯黎了解何处是他的软肋一样,他知道如果不使用特殊方法,谢唯黎根本不会放他一个人走。然而京城之途,生死未卜,想起当初坠崖那瞬天地崩塌的感觉,苏瑾彦发誓不会再让谢唯黎落入危险之中。无奈之下,只能用此等非君子手段,虽然她醒来后会生气会骂他恼他,但这也比他为唯黎的生死安危担惊受怕强。
轻轻待上房门,最后一抹留恋的目光被阻拦,苏瑾彦转身离去。
今夜无月,天色阴沉,连夜风都带着几分眷恋的温柔。
“夫人会昏睡七日,每日三餐让无忧喂些流质食物,不准府中其他人接近房间。”
听着苏瑾彦的嘱咐,福禄点头道:“相爷放心,老奴会照顾好夫人的,替身的住处也安排好了,一切按照计划走,相爷此去京城多加小心。”
“恩。”苏瑾彦应声,出了后院,陈楚铭的马车果然停在大树下,见他出来,候在车边的仆人赶紧迎上来。
停住脚步:“我与大公子此行较为凶险,算算日子,七日后马车应该已到京城,若夫人醒来执意要来,你便将这药兑了水诱她服下。”
接过药粉,福禄大感意外,惊呼:“相爷,这……”
“这药我让人试过很多次,除了刚醒来时会觉得四肢无力全身酸软,无其他不良反应。但……总之这是下下策,各中分寸你看着把握,总之不能让夫人孤身前来京城。”
虽然并不完整的知道苏瑾彦的计划,听到这番交代,福禄心感苏瑾彦此行必然凶多吉少,多少存了赌一把的心理,不然依他的一贯态度,绝不会用这样强硬粗暴的手段将夫人拖住。
心领神会,他攥紧了手中的药粉包:“相爷珍重,老奴拼了老命也会保护好夫人。”
“苏公子可准备好了?我家公子正在车上候着。”正说着,下人已行到两人面前,主动伸手接过福禄手中的包袱。
苏瑾彦点点头:“麻烦前头带路,吩咐启程吧。”
……
有萧然亲自批示的通关文牒在手,加上天公做美晴空万里,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众人的速度比预期快了一倍不止,不到四日已行到距京郊不过两百里的岚州。
到了第五日,天气突然转阴,不过半日,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本也无关痛痒,然而众人行到半路,小雨变作了倾盆大雨,伴随着闪电阵阵,雷声滚滚,苏瑾彦和陈楚铭商议后下令到路边的小茶摊上避雨。
这条官路上今日过路的人不多,小茶摊里已坐了三两个客人,有的是农夫,有的是猎户,还有两个,看穿着装扮,似富家公子带着书童。
“老板,这边桌上两壶茶。”陈楚铭懒得避嫌,直接拉过苏瑾彦坐上桌,后者略一犹豫,依着坐下。
“好嘞两位公子!咱这摊儿小,只有普通的大碗茶,两位公子笑纳。”老板是个老实憨厚的中年人,盘里托着大嘴壶,两个大瓷碗旋身到了桌前,先将两个碗用滚水烫过才盛上汤茶。
茶叶泡开,树叶状沉在碗底,汤水褐色,闻起略苦。
陈楚铭显然是渴了,先喝了大口,笑着道:“老板,此处距京城还要走多久?我是南方来的商客想到京城做生意,不知现在京城什么比较紧俏,百姓们都崇尚什么?”
看他穿着也是有钱人家的主,况且还跟了一队人马,的确有几分进城做生意的样子。
老板不疑有他,摸着小胡子爽朗道:“公子这可是问对人了,在这官道上每日来来往往商人最多,现在什么生意好做,什么生意不好做咱可是一清二楚呐。”
苏瑾彦放下碗,接话道:“噢?既然如此,老板怎么不自己攒些本钱进城做生意?或是做些小合伙生意,也比这茶摊的收入多些。”
看他穿的比旁边的陈楚铭低调许多,本以为只是陈楚铭家中养着类似食客的人,却没想到此人说话如此犀利,一开口,周身的气场散发出来,竟毫不逊于旁边的贵气公子。
知是自己狗眼看人低了,老板换上恭谨模样,叹了口气,坦言道:“公子说的有理,不瞒您说,咱之前的确有这打算,但今日京城风声不好,很多做大生意的商户都撤资到京郊做小本生意去了。”
“公子外地来的,有所不知,如今不知哪里掀起的谣言,说当今圣上并不是先帝认命的继位者,还有人爆出当年大皇子夺位的□□,说圣上才是篡位谋逆的那个,这次下旨急招大皇子回宫就是为了借机除之。唉……参与当年往事的人,苏丞相本是最清楚的人,奈何天妒蓝颜,不幸坠崖,不然,有苏相在,一定能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不清不楚的样子。”
陈楚铭和苏瑾彦对视一眼,眼神中叫唤过无数个意思,心领神会,均未出声。
倒是旁边桌上的那对富家主仆,听到老板的话似有异议,侧过身,主动搭腔:“唉?在下怎么听说苏相之死并不是所谓的不幸坠崖,是有人刻意安排导致的?”
声音带着不同寻常的沙哑,似乎那富家公子染了风寒,他一开腔,顿时吸引了这边三人的目光。
漂亮的大眼睛,闪着异常明亮的光芒,目光太过澄澈,一眼可以望到底。
苏瑾彦略微扫过,不甚在意,倒是陈楚铭,全身打量片刻,若有所思地轻啧一下,也移开了目光。
老板摸摸胡子,疑惑道:“这个说法倒是没听过,公子此话怎讲?”
那人眨眨眼,眉眼弯弯,笑起来极好看:“在下也是听在朝为官的朋友提起。说苏丞相和林老将军的死另有隐情,幕后使者是头上某位不能说的。”
他停顿一下,做了个鬼脸,从腰间抽出把折扇指指天,习惯性地旋开数格,雪白的扇面露出个“好”字,不待老板继续看清,那公子又将折扇收了回去,重新别回腰间。
“两位想进城做生意,在下还是奉劝一句慎重。圣上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杀罚大臣如菜刀切豆腐,眼睛都不眨一下,每一位进城的商人都受到严格的排查,好像连之前放行的相府又重新被软禁起来。”
苏瑾彦倒是淡定,听到后面半句连表情都无半个变化,不知是早已料到还是习惯了隐藏情绪。
他笑容淡淡,脸上配合地带着些许好奇的样子:“苏丞相不是已经确认死亡了么?为何皇上还要圈禁相府众人?”
“这种事谁知道。可能圣上发现那尸体其实是假的?或是威慑别人?又或者床底不和心情不好?唉……龙心难测,个中缘由其实我等随意揣测的出的。”他耸耸肩,拿扇推了推面前的茶碗,瞧一眼旁边的书童:“别傻站着,快去倒茶。”
“两位从南方赶路过来的吧?路上有没有经过一处长满柳树的山坡?”
话题陡然跳转,陈楚铭也不觉奇怪,顺着话道:“公子好清楚。我们赶路超近道来的,确实路过这样一处地方,当地人好像叫折柳坡。”
“两位公子看起来已过弱冠,不知可有家眷?”
话问的有些奇怪,陈楚铭看苏瑾彦一眼,接着道:“不曾。不知公子为何发问?”
公子摇头笑道:“这折柳坡有个怪俗。凡事那些抛弃家眷仰慕京城繁华前来打拼的商人,不管事业是否有成,都会落得妻离子散的不幸下场,最开始当地人还不信邪,后来这样的事发生太多,当地人便把那处命名为折柳坡,取柳树‘惜别、珍重’之意,旨在提醒那些打拼的商人,金钱诚可贵,家庭价更高,莫要落得妻离子散,人财两空的凄惨下场。”
苏瑾彦瞥他一眼,亦笑:“不过是密信罢了,哪里会有这等奇事,闻所未闻。”
公子道:“此言差矣。说出来只恐公子不信,家父二十多年前也曾路过此坡从余杭独自前往京城寻财路,只因母亲当时已身怀六甲不方便行走,才留在余杭老家。后来父亲赚了钱才回来接母亲,却听到母亲难产而死的噩耗,而在下也险些因早产先天不足夭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