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沐芩,皇上何时回来的?”御书房外,小童端着托盘询问殿外的侍卫,托盘上温着三色堇酿的花酒。按照文殊辰日常习惯,每日早朝后都会在御书房后开辟的小竹林里练上一个时辰剑才会去批阅奏章处理政事,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可今天,小竹林里并没有传出辰该有的响动。
南梁不比白祁等级制度苛刻森严,即使在皇宫,侍卫和宫人也能在一定程度内畅所欲言。到了文殊辰掌权,甚至鼓励宫人们学习诗书,追求自己崇尚的东西。
被唤作沐芩的侍卫,看到小童,先是给予一个大大的笑容,接着用眼色指指紧闭的书房门:“亏你还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消息真不灵通。打今儿早起,在御书房当值的宫女奴才们可是轮流打门而过,将皇上反常的举动瞧了个遍啊。”
“你也知道,皇上平常看书喜欢留个窗,喏――现在硬生生被逼的连窗户都关上了。你是没瞧着皇上那个郁闷的表情,大伙都在猜谁那么大胆子能让咱们皇上如此心绪不宁。”
自家主子吃瘪,身为侍卫当真是一点自觉性都没有,落井下石的招数倒是学的流畅,小童几乎可以看到沐芩双眼冒着金光。
梗了一下,颇为同情的瞥一眼紧闭不留一丝缝隙的御书房,小童心中叹气:给皇上气受的还能有谁,可不就是清心殿里住着的那位夫人呗,两人昨天闹了大半宿,某人单方面冷战,主子心里能畅快才有鬼。
“当好你的值,一天到晚就知道八卦来八卦去。”
“皇上离开这么久,宫里可有出什么事?”
小童少年老成。被一个屁大的小孩教训,沐芩竟不觉得丢人,说起本职工作,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扫而空,他一本正经道:“皇上不在,熙王爷摄政,有李、严、张三位大人帮衬着,朝中并未出岔子,只是上个月欧阳大人又上奏提起要给皇上纳妃立后,被熙王爷以皇上不在为由挡了回去。估摸着等过几天皇上又会受到大臣们的连珠炮攻击了吧。”
皇上后宫无妃嫔确实是真,但这也不能怪他们家公子啊,谁让先皇之前一直派公子出去参战,好不容易回了平阳京城,又赶上先皇病重。榻前伺候、接手朝政、平伏乱党、奉旨即位……一串事下来,连口气都来不及喘,龙椅刚坐稳又屁颠屁颠去了南梁。
一晃便是大半年。
他家公子就是个劳碌命啊。
小童抹一把心酸泪,完全忘记文殊辰在南梁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腾出只手拍拍沐芩的肩膀:“好好干活,我先进去了。”
迈着小步子上台阶,还没敲门,里头传来文殊辰酥磁的嗓音,声音显得有些疲累。
“直接进来。”
习惯他的行为方式,小童推门而进,不慌行礼,把白瓷壶里温的花酒搁在桌上。
抬头瞧去,桌前堆着三叠高矮不一的奏章,文殊辰却不在案前,人立在桌外,负手瞧着墙背后挂着的画卷。
画卷是普通的山水卷,画着最普通的山、水、石、树,一处瀑布如从天坠,链接地与天,乍一看与相府那副黄叔公的《临瀑》有几分相似,然而却又不同,黄叔公的画只有瀑布远景,此图还有近景。
近处,较为平坦的一处山丘,耸立着一棵参天大树,大树枝叶零碎,周身缠绕藤条,正是童谣里有名的“藤缠树”。歌谣有云: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树上,隐约露着个女娃的身影,树下,小公子抬头相望。
……
太熟悉画景,小童闭着眼睛都能临摹出来,不能理解文殊辰哪里来的兴致百看不厌。
收回目光,老实道:“给皇上请安,皇上圣安。”
忍不住补了句:“皇上怎么又在瞧这幅画啊,小童记得原先在皇子府的时候皇上也爱这样看着这画发……呆……”
文殊辰侧过身,露出方才被挡住的右侧,抱怨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画上新提的两行字。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狂草霸气,洋洋洒洒,不知是宣泄还是镌刻。
“……”
“怎么不说了?”半天没听到声响,文殊辰回过头,将手中的墨笔搁回笔架。
目光在字与人间来回游移,良久,小童才憋出句话:“刚刚接到白祁的信报,白祁皇上想让我们的人帮忙找出苏相夫人。”
“您看,我们该怎么回?”
看得出小童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句,文殊辰似笑非笑,浅淡的目光锁在他的脸上,直看得他快要受不住,才开口:“给的什么条件?”
小童直接将信书递上。
文殊辰飞快地扫完,如丢弃废纸般直接投入一旁燃着火炭的金丝盆中。
“学的很像,只可惜功夫不到家,被朕瞧出了端疑。这不是陈楚之送来的。”
不是白祁皇帝,那会是谁?
小童惊讶,白祁竟还有人知道文殊辰的真实身份,有胆子冒充皇帝来送信,就不怕回复信件送到宫中被拆穿么?
“苏瑾彦此刻正享受着天牢的悠哉日子,送信者必然另有其人,若朕聊得不错,该是白祁皇帝的亲兄长那个一到京城就消失不见的陈楚铭吧。”
“他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会给我们送信让咱们的人帮忙寻人?”
文殊辰没有马上回答,眯着双眼似在思索。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明明只有陈楚之,他们俩每次书房密谈都会将殿外的侍卫下人清理出去,按理说不该……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人影,谢唯黎同苏瑾彦坠崖那天,有个女人曾撞见过他和陈楚之谈话,她当时精神激动,情绪异常,扑进来便哭泣不止,所以他才没有在意。
现在想起来,该是那时候出的纰漏。
那个女人正是苏瑾彦的亲妹,苏锦绣。
一个是皇帝的妃子,一个是皇帝的亲兄长……
还真是又亲近又疏离的关系啊。
他离境时听闻陈楚之软禁了静姝公主的亲母秀妃,现在看来,这个秀妃该不是被软禁,而是被带离皇宫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投诚了那位王爷。
“反间计。”文殊辰薄唇轻启,解释道:“很妙的心理战。在白祁时,朕无权无势,陈楚之敢信我,用我,如今朕回了南梁一切都变了,若朕中计回了信,信送到陈楚之手中,他一定会忌讳朕如何会得知苏瑾彦入狱之事,如何得知他想抓谢唯黎逼迫苏瑾彦开口。这样之前建立起的信任和好感都会化作别有用心,没有人喜欢一举一动都被人盯梢,特别是皇上,陈楚之生性多疑,此事一出必然再不会信朕,甚至还会提防南梁。”
顿了顿,竟轻笑起来:“真是聪明,出此计策之人必然知陈楚之甚深。”